中秋文会的余波如同初秋的暑热,在江宁府缠绵不去,而“萧景珩”这三个字,已然成为这波热潮中最炙手可热的中心。茶楼酒肆、书院深宅,无人不在谈论那首堪称“中秋词冠”的《水调歌头》以及后续两首即兴而成的春雨诗。赵文渊赵大儒那“诗才”、“擎天玉柱”的极高公开评价,更是将萧景珩的声名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萧府二房“锦兰院”内日益阴郁低压的气氛。连日的晴空似乎都照不进这方庭院,下人们屏息凝神,步履匆匆,生怕一个不慎触怒了主子。
“哗啦——!”
又一套价值不菲的官窑瓷盏在萧景禹的暴怒下粉身碎骨。他胸口剧烈起伏,俊朗的面容因极致的嫉妒和屈辱而扭曲,眼中布满血丝,仿佛一头困于笼中的暴躁野兽。
“诗才!擎天玉柱!我呸!”他低吼着,声音沙哑而充满怨毒,“那个废物!那个只会吃喝嫖赌的废物!他凭什么?!凭什么能作出那样的诗词?!凭什么能得到赵文渊的青眼?!我不服!我不服——!”
他猛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在花厅内烦躁地踱步,名贵的苏绣地毯被他踩出凌乱的痕迹。往日里,他才是萧家年轻一辈中被称赞、被仰望的那一个!如今却彻底活在了那个废物的阴影之下!文会上的惨败,如同梦魇,日夜折磨着他。
“还有那‘景珩商行’!”萧景禹越想越气,几乎咬碎银牙,“听说日进斗金!连知府后衙都派人去采买那劳什子香皂和冰!他哪来的本钱?哪来的方子?定是偷了府里的东西!母亲!我们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风光!必须想办法弄垮他!弄垮他!”
坐在上首的萧柳氏,面色阴沉如水,手中捻动的佛珠速度却比平日快了几分,显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相较于儿子的暴跳如雷,她的惊怒更深沉,也更毒辣。萧景珩的突然“开窍”和崛起,完全打乱了她多年的布局,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威胁。
“够了!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萧柳氏终于开口,声音冷厉如冰,“砸东西,发脾气,就能把他砸回原形吗?就能让赵文收回成命吗?没出息!”
萧景禹被母亲一呵,气势顿时矮了半截,但依旧不甘心:“那…那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任由他骑到我们头上?”
“谁说什么都不做了?”萧柳氏冷哼一声,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寒光,“明的不行,还不能来暗的吗?文名上,他如今风头正盛,又有赵文渊老匹夫护着,硬碰硬得不偿失。但…商贾之事,终究是贱业,且最是铜臭污糟,漏洞百出。”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那几盆精心养护却有些蔫头的兰花,语气幽冷:“他不是靠着那‘景珩商行’日进斗金,自以为有了脱离萧家的底气吗?那便釜底抽薪,断了他的财路!让他重新变回那个一无所有、任我们拿捏的废物!”
萧景禹眼睛一亮,急忙凑上前:“母亲已有妙计?”
萧柳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妙计谈不上。只是这江宁府乃至江南道,做买卖的,终究绕不开一个人——粮商周扒皮。”
“周扒皮?”萧景禹一愣,随即想起,“可是那个号称‘江宁粮半城’,心黑手辣、囤积居奇、发灾荒财的周阎王?”
“就是他。”萧柳氏淡淡道,“此人与我娘家兄长有些交情,最是唯利是图,且手段下作,无所不用其极。你那好大哥的商行,无论是制那香皂所需的油脂,还是日后可能扩及其他营生,都离不开粮食及其衍生物。即便直接无关,以周扒皮在商界的影响力,给他使点绊子,断他原料,搅他销售,甚至…让他那商行沾上些官司麻烦,岂非易如反掌?”
萧景禹闻言,脸上顿时绽放出兴奋而残忍的光芒:“母亲高见!周扒皮那种人,只要给足好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们甚至不必亲自出面!”
“正是此理。”萧柳氏满意地点点头,“你准备一份厚礼,我修书一封与你舅父,让他牵线,你亲自去拜会一下这位周老板。记住,见面时,只需透露萧景珩仗着些许诗名,目中无人,开个商行与家族争利,甚至可能损害了周老板这类‘正经商人’的利益…至于具体如何做,周扒皮那种人精,自然知道怎样做对他最有利。”
“孩儿明白!”萧景禹激动地搓着手,仿佛已经看到萧景珩的商行倒闭、跪地求饶的场面,“我这就去准备!定要那周扒皮出手,狠狠撕下那废物一层皮!”
当日傍晚,一辆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便悄无声息地驶出了萧府侧门,直奔城西周扒皮那处门庭若市、却又透着股铜臭与势利气息的庞大宅邸。
周宅书房内,灯火通明。周扒皮人如其名,约莫五十上下,身材干瘦,颧骨高耸,一双三角眼精光四射,手指间夹着一杆赤金烟袋,正吞云吐雾。他听着萧景禹看似义愤填膺、实则处处暗示挑拨的叙述,又瞥了一眼桌上那封萧柳氏兄长、京中某位官员的引荐信以及萧景禹带来的价值不菲的玉器古玩,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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