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书院报名处的廊厅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教习周文瀚那番毫不留情的质疑,如同冰水泼洒在炽热的炭火上,激起一片嗤嗤作响的窃窃私语和无数道意味复杂的目光。那些原本就因萧景珩突然出现而心生不忿的学子,如李卓之流,脸上更是毫不掩饰地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众目睽睽之下,萧景珩却依旧如古井深潭,波澜不惊。他并未因周文瀚的咄咄逼人而面露怯懦,也未因周遭的窃语而显出半分焦躁。他只是再次拱手,声音清朗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力量,回应着周文瀚的诘问:
“周教习教诲的是。书院考核,确需真才实学,非吟风弄月之戏台。学生往日行止虽有亏,然近日闭门苦读,于圣贤经典未敢有一日懈怠。教习既对学生资质心存疑虑,学生愿当场受考,以证向学之心,绝非虚言。”
他目光坦然地看着周文瀚,继续道:“无论是背诵经文,解析义理,乃至现场为文,但凭教习出题。若学生才学不逮,有负文渊公举荐与教习考校,即刻转身离去,绝无怨言。”
这番不卑不亢、自信从容的回应,让周文瀚再次愣了一下。他原以为这少年会羞愤难当,或强词狡辩,却没料到对方竟如此干脆地接受了现场考校的挑战,且语气如此笃定。
周文瀚眯起眼睛,重新审视着眼前的青衫少年。那份超越年龄的镇定与眸中深藏的自信,让他心中原本坚定的怀疑,悄然裂开一丝缝隙。他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既然对方主动提出,他正好借此机会,看看这被赵文渊极力推崇的“诗才”,于经义根基上究竟有几分斤两,也免得日后落人话柄,说他徇私。
“好!既如此,老夫便考你一考。”周文瀚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素闻你诗才敏捷,然我书院更重文章气度与格局。你便以此‘登高望远、雅集盛会’为题,现场作一骈文开篇,让老夫看看你的文思与笔力!”
此题一出,廊厅内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现场作骈文,且需契合主题、展现气象,这比单纯背诵经义更难!这周教习,果然出了个难题!
萧景禹安排在人群中的小厮几乎要笑出声来,只觉得萧景珩此次必定要出个大丑!
然而,萧景珩闻言,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微微上扬。骈文?登高雅集?这岂非正中下怀?他脑中那浩瀚文库之中,恰有一篇千古绝唱与此情境完美契合!
只见他并未立刻开口,而是转向一旁负责记录的书记员,温言道:“可否借纸笔一用?”
书记员一愣,看向周文瀚。周文瀚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但仍点了点头。
纸墨奉上。萧景珩挽起袖口,执笔蘸墨,身姿挺拔如松,凝神静气。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那个处于质疑漩涡中的少年,而是一位即将与古人神交、挥毫泼墨的文人雅士。
在所有人好奇与探究的目光注视下,他落笔了!
笔走龙蛇,墨香微散。一个个筋骨嶙峋、却又带着几分飘逸灵动的字迹跃然纸上。他并非单纯默写脑中篇章,而是将其巧妙融入当下情境,笔锋流转间,自带一股沛然之气。
与此同时,他清越的声音随之响起,不仅书写,更如同吟咏,将文字中的意境磅礴吐出: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
开篇几句,地理方位,历史变迁,大气磅礴,瞬间将众人的思绪拉入一个宏大的时空格局之中。周文瀚原本严肃的表情微微一动。
“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采星驰…”
笔锋流转,词句华美,对仗工整至极!寥寥数语,便将一地之人文鼎盛、英才辈出描绘得淋漓尽致!人群中已有懂行的文人忍不住低声喝彩:“好!好一个‘俊采星驰’!”
萧景珩笔不停辍,声不息止,巧妙将原文中的宴会场景与当下白鹿书院招贤纳士的盛况相联系:
“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宇文新州之懿范,襜帷暂驻。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
他写到此处,略作停顿,抬头环视在场众人,尤其是那些方才面露轻蔑之色的学子,嘴角含着一丝若有深意的弧度,继续挥毫书写,声音却愈发清朗,仿佛意有所指:
“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家君作宰,路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胜饯!”
“躬逢胜饯”四字落下,他恰好写完一页纸,从容搁笔。而这开篇部分,已然将雅集的地理、人文、宾客之盛、主人之尊,以及自己“童子”身份与有幸参与盛会的谦逊与荣幸,表达得淋漓尽致,辞藻瑰丽,气象万千!
廊厅之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纸上的华章与耳中的妙音所震慑。那不仅是一篇骈文,更是一种气度的展现,一种才华的喷薄!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与美感,令人心驰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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