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将尽,年节的气氛日渐浓郁。京城皇宫内苑,虽依旧庄严肃穆,却也多了几分装点与忙碌。暖阁内,地龙烧得正旺,驱散了窗外凛冽的寒气。皇帝梁稷处理完一批紧急奏章,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端起手边的参茶呷了一口。
近日朝务繁杂,西北军饷、漕运疏通、吏部考绩…一桩桩一件件都需他亲自过问,劳心费神。此刻稍得闲暇,他信步走出暖阁,欲往御花园散心片刻,透透气。
行至毓秀宫附近,恰逢几名低位嫔妃结伴而行,见到圣驾,慌忙避至道旁,敛衽行礼,声音莺啼燕语般恭敬:“臣妾参见陛下。”
梁稷心情尚可,随意摆了摆手:“免礼。”目光掠过她们时,却隐约嗅到几缕异常清雅芬芳的气息,不同于宫中常用的浓郁香粉,倒似带着露水的寒梅与初绽的兰芷交织,清冷中透着一丝暖意,闻之令人精神微微一振。
他不由驻足,略带好奇地问道:“尔等今日所用是何香露?气息倒别致。”
几位嫔妃见陛下垂询,且似乎颇有赞许之意,顿时受宠若惊,其中一位胆稍大些的贵人连忙躬身回话,语气中带着几分雀跃与讨好:“回陛下,臣妾等所用并非尚衣监所配香露,乃是…乃是毓贵妃娘娘日前赏赐的一些新奇物件,说是唤作‘香水’,源自宫外,香气殊异,臣妾等觉着有趣,便试用了一番。”
“哦?贵妃所赐?宫外之物?”梁稷闻言,眉梢微挑,兴趣更浓了些。贵妃深居宫中,怎会突然有宫外香露赏人?且他深知毓贵妃品味素来高雅,能得她青睐并用以赏人的,必非俗物。
那贵人见皇帝有兴趣,更是殷勤解释:“正是呢陛下。听闻是远在江宁休养的婉清公主殿下,特意寻了当地一家极出色的商号所制之物,献给贵妃娘娘赏玩的。不仅有这香水,还有一种唤作‘香皂’的物件,洁面沐浴极是好用,肌肤滑腻留香,宫中胰子远不能及呢。贵妃娘娘仁慈,分了些许予臣妾等见识。”
“婉清?江宁的商号?”梁稷捕捉到这几个词,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对于那个因目疾离京、性情却颇肖其母的女儿,他心中总是存着一份怜惜与挂念。听闻她在宫外竟还能寻到这些有趣之物孝敬贵妃,倒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感到些许欣慰。
“那商号叫什么名字?”他随口问了一句,并未太放在心上,只当是女儿家闲暇时摆弄的趣事。
“臣妾听闻,好似是叫…叫‘景珩商行’。”另一位嫔妃赶忙补充道,语气肯定。
“景珩商行…”梁稷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依旧陌生。一个江宁的商号,能做出让贵妃和这些妃嫔都称赞的东西,倒是有些意思。
他并未再多问,点了点头,便摆驾继续往御花园走去。只是那清雅的香气和“景珩商行”这个名字,却在他脑中留下了些许印象。
晚间,梁稷照例驾临毓秀宫用膳。膳后,宫人奉上香茗。毓贵妃亲自在一旁伺候着。殿内暖融,空气中弥漫的正是白日里梁稷闻到的那股别致香气,只是在此处,气息更为纯正悠远。
梁稷品着茶,似不经意间提起:“朕今日偶闻几位嫔妃身上香气清雅,说是你赏下的?唤作香水?是婉清从江宁送来的?”
毓贵妃见皇帝问起,嫣然一笑,眼波流转间更添风韵:“正是呢陛下。清儿那孩子有心,年前派人送了些节礼来,其中便有这香水和香皂。臣妾初时也只当是新鲜玩意儿,试用了之后才发现竟极好用的,香气也别致,不比宫里的差,甚至更清爽些。想着姐妹们或许喜欢,便分了一些给她们尝尝鲜。”她言语间透着对女儿的满意与骄傲。
“难得她有这份孝心。”梁稷颔首,放下茶盏,“朕听她们说,是一个叫‘景珩商行’的铺子所出?”
“陛下记性真好。”毓贵妃笑道,“清儿信中是如此说的。说这家商号在江宁颇有些名气,尤其其东家研制的‘凌云志’酒和这些香皂香水,很受当地士绅欢迎。”
“哦?商号东家?”梁稷随口问道。他原本以为只是寻常匠人所制,没想到还有东家。
“听清儿信里提了一句,”毓贵妃回忆道,她其实并未太过在意这些细节,此刻皇帝问起,才努力回想女儿信中的内容,“说那东家似是姓萧,本身还是个读书人,好像…还有点诗才?前阵子江宁文会上作了什么咏梅的诗,颇受好评。清儿大约是欣赏其才学,故而对其商号之物也多了几分青睐吧。”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并未深思。然而,“姓萧”、“读书人”、“有点诗才”、“江宁文会咏梅”这几个词,落入梁稷耳中,却让他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萧…这个姓氏在江宁并非小姓,乃是当地望族。
读书人…经商?
有点诗才?还能在文会上作出令人称道的咏梅诗?
不知为何,这几个看似不相干的信息碎片,却隐隐触动了梁稷内心的某根弦。他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念头:一个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为何要去行商贾之事?还能同时兼顾诗才,做出让婉清都留意并赞赏的诗句?这似乎有些矛盾,又有些…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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