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社被砸的风波,虽未在明面上掀起滔天巨浪,但其涟漪却悄然荡至深宫。毓秀宫中,四公主梁婉清屏退左右,独坐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案上一本摊开的《诗经》,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窗外秋风掠过竹梢,带起一阵沙沙轻响,却拂不散她眉宇间那抹凝重的忧色。
萧景珩诗社被砸之事,她通过隐秘的渠道,已知晓详情。甚至连那恶奴在刑讯下含糊吐露的“侯府”二字,以及吴谦事后矢口否认、反咬一口的卑劣行径,她都一清二楚。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与担忧在她心中交织。愤怒于吴谦之流的无法无天、睚眦必报;担忧于萧景珩虽看似沉稳化解了危机,但其锋芒已露,必将引来更恶毒的算计。他如今圣眷正浓,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对手是盘根错节的勋贵世家。
“他如今步步为营,如履薄冰……此次若就此轻轻放过,只怕那些人会更加肆无忌惮。”梁婉清喃喃自语,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这等宵小之辈不断纠缠、消耗心力。即便不能明着相助,也需设法敲打对方,让其有所顾忌。
她沉吟片刻,心中已有计较。此事不宜经由父皇,亦不能直接牵连自身。最好的方式,是让能管此事的人,秉公办理,且办得让某些人感到“肉痛”。
翌日,梁婉清以“秋日气燥,欲寻些清心去火的方子”为由,传召了太医院一位素来稳重温厚、且与宫外不少官宦家眷相熟的陈太医。问诊完毕,赐茶闲话间,梁婉清似是不经意地提起:“近日读些杂记,见有载市井无赖滋扰清静之地,往往令良善百姓苦不堪言。想来京师重地,天子脚下,顺天府尹责任重大,定是日理万机,方能保这一方安宁吧?”
陈太医何等精明,虽不解公主为何突然提及此事,但见公主神色淡然,目光却别有深意,连忙躬身应和:“公主殿下所言极是。顺天府尹张大人确是勤勉之人,治理京畿,夙夜在公。”
梁婉清轻轻“嗯”了一声,端起茶盏,用杯盖缓缓拨弄着浮叶,语气依旧平淡:“是啊,京师安宁,最是要紧。无论是王公勋戚,还是士农工商,皆需恪守律法。若有那等仗势欺人、纵奴行凶之事,想必张大人定会依律严办,以儆效尤,方不负父皇信任,亦是为各家约束子弟计深远。陈太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番话,语气温和,内容却字字千钧!尤其是“仗势欺人、纵奴行凶”、“依律严办”、“为各家约束子弟计深远”几句,几乎已是在明示了!陈太医心中一震,瞬间联想到近日传得沸沸扬扬的平西侯府恶奴砸诗社一事,再看公主那平静无波却深邃的眼神,哪里还不明白?这分明是公主殿下对顺天府尹的“提醒”,或者说是“期望”!
他连忙低下头,恭敬答道:“公主殿下明鉴!此乃至理名言。顺天府张大人向来公正严明,必能体会殿下维护法纪、关爱臣民之苦心。”
梁婉清不再多言,只淡淡道:“本宫不过是随口一说。太医辛苦了,退下吧。”
陈太医心领神会,恭敬退下。出了宫门,他并未回太医署,而是立刻设法将这番“闲话”,通过可靠的途径,递到了顺天府尹张明远张大人的耳中。
张明远能坐到顺天府尹这个位置,自是八面玲珑、心思缜密之人。闻听此讯,他捻须沉吟良久。公主殿下深居简出,从不干涉外事,如今却通过太医传出这般意味深长的话,其指向再明确不过!这已不仅仅是萧景珩与吴谦的私怨,而是牵涉到了公主的态度!虽说公主未直接施压,但这“随口一说”的分量,比任何明旨都重!这是在告诉他,此事,不能和稀泥,必须有个明确的态度!
再联想到萧景珩如今圣眷正隆,乃陛下跟前新晋的红人,而平西侯府虽是勋贵,但吴谦此举确实落了下乘,惹得士林清议沸腾……张明远瞬间权衡清楚了利弊。
第二日升堂,张明远一改前几日对此事略显含糊的态度,面色肃然,惊堂木一拍,厉声道:“尔等恶奴,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冒充醉汉,打砸士林清聚之所,毁坏财物,惊扰文人,简直无法无天!真当顺天府的律令是摆设吗?!”
他不再局限于“酒后滋事”的定性,而是直接扣上“蓄意破坏”、“惊扰士林”的帽子!下令对几名恶奴再次用刑,严加审讯!同时,派出手下得力干吏,明察暗访,搜集更多证据。
在张明远的“高度重视”下,案情很快“取得突破”。不仅坐实了几名恶奴受指使的事实,还查出其中一人在外另有命案在身!顺天府当即以“寻衅滋事、毁坏财物、惊扰士林,兼有命案嫌疑”为由,将几名恶奴判了重刑,流放充军!并特意将判词写得极为严厉,斥责其“目无王法,败坏风气”!
这还不算完。判决之后,张明远又亲自修书一封,遣师爷送往平西侯府。信中,他先是对平西侯“为国操劳”表示敬意,接着笔锋一转,言及“近日有不法之徒,竟冒称贵府之名,行凶闹事,已被本府严惩”,继而“恳切”地写道:“……然此事已惊动上下,清议哗然。为免小人借此构陷,有损侯府清誉,还望侯爷多加留意,约束府中下人,勿使彼等在外招摇生事,授人以柄。如此,方为保全之道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