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把账本合上,笔帽拧紧,顺手往耳朵上一夹,像别了根钢笔。苏婉清前脚刚走,他后脚就翻出几张红纸铺在桌上,炭笔在手,比划两下,直接开画。
“番茄得有人知道,不然长得再好,也只能下饭。”他自言自语,笔尖一勾,一个圆滚滚的红果子跃然纸上,底下歪歪扭扭写上:“三月二十,村口棚前,免费尝鲜,甜过井水冰瓜。”
王铁柱凑过来,脑袋快蹭到纸面:“你这画的啥?像红屁股猴儿。”
“这是品牌标识。”李慕白拍他一巴掌,“你懂啥,这叫视觉冲击。”
“我冲击你脑袋。”王铁柱哼了一声,“贴墙上能当钱花?”
“不能当钱花,但能让人来尝。”李慕白把画举高,“尝了觉得好,嘴就闲不住。嘴一闲不住,十里八村都知道青山村出了个‘甜过冰瓜’的番茄。”
赵老汉蹲在门口抽旱烟,烟头一明一暗:“城里人讲究包装,咱这红纸炭笔,怕是糊弄不了人。”
“包装不包装,得看有没有人看。”李慕白把画折好,“咱先从村口贴起,谁路过都得瞅一眼。看多了,自然就记住了。”
苏婉清不知啥时候又回来了,手里端着半碗剩浆糊,瞥了眼海报,顺手拿起炭笔,在番茄旁边加了朵小蓝花。
“你这果子孤零零的,怪可怜。”她说完就走,裙角一摆,人没了影。
李慕白盯着那朵花,没动,也没说啥。回头悄悄跟王铁柱嘀咕:“待会儿多刻一块模板,带花边的。”
第二天一早,村口的电线杆、供销社墙、晒谷场公告栏,全贴上了红纸海报。王铁柱负责张贴,一手浆糊一手纸,抹得跟打仗似的。有村民路过,抬头一看,念出声:“甜过井水冰瓜?这瓜有啥好比的,去年井水结冰,我舌头都粘住了。”
“那是你喝太急。”王铁柱咧嘴,“这番茄,一口下去,甜里带酸,酸里回甘,比你家腌了三年的酸萝卜还勾人。”
“吹吧你就。”刘婶子摇摇头,可脚步没走,反而往灵田棚方向瞄了一眼。
消息像灶膛里的火星,噼里啪啦溅开。中午还没过,棚子外头就围了七八个闲人,扒着竹篱往里瞅。
“真能三天长出果子?”
“我瞅着那苗,比我家娃的头发还稀。”
李慕白早有准备,搬出三块木牌,上头分别写着“一号区”“二号区”“三号区”,每块牌下摆个小陶碗,里头盛着切好的番茄块,编号不标。
“来来来,免费尝鲜。”他招呼着,“每人三块,尝完投个票,选你最想种的那一块。投了票,送一把香葱——苏婉清亲手切的。”
人群立马活了。
“这还用选?当然是最红的!”
“红的未必甜,我吃过的绿西瓜都比红的甜。”
赵老汉被推出来当主裁判,叼着烟袋,一本正经:“尝归尝,不准吐。吐了的,葱没收。”
第一轮尝完,投票箱里塞满了小纸条。有人写“一号”,有人画个圈,还有人直接写“香葱我要两把”。
结果一开,第四区断层领先。
“我就说嘛,晨露水养出来的,能差到哪去。”李慕白笑呵呵地发葱,顺手把投票结果写在棚子外头的小黑板上:“今日盲测评,第四区胜出,得票三十七,香葱发放四十二把——有五人尝了不投票,纯蹭葱。”
人群哄笑。
一个放牛娃躲在人群后头,嘴上还沾着番茄汁,临走塞给李慕白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转身就跑。
李慕白展开一看,上头歪歪扭扭写着:“我哥在镇上卖菜,说这味儿能卖高价。”
他把纸条折好,塞进裤兜,没吭声,嘴角却翘了翘。
第三天,王铁柱扛着锄头来报信:“李富贵派人把西头的海报撕了,还用烂泥糊了半张脸。”
“撕了就再贴。”李慕白不急,“泥糊得住纸,糊不住嘴。”
可问题来了——外村人不知道这活动,光靠村民口传,传得慢还走样。有人说青山村种的是“神仙果”,三天一熟,吃了能治腰疼;还有人说那棚子里供着狐仙,半夜会唱歌。
“得让声音传远点。”李慕白琢磨半天,跑去村部找老支书。
老支书听完,抽着烟不说话,半晌才问:“广播?你有稿子吗?”
“有。”李慕白掏出一张纸,“就一分钟,保证不提‘集体’‘分红’这些敏感词。”
老支书扫了眼稿子,点点头:“行,傍晚六点,十分钟。”
广播当天,全村安静。喇叭一响,李慕白那带着点笑意的声音传了出来:“青山村新品种番茄,三月二十尝鲜,甜酸脆沙,欢迎来品。认准红纸海报,带花边那个是真的。”
王铁柱在地里锄草,听见了,一锄头刨进土里:“谁让你加花边的?”
没人回答。他抬头一看,苏婉清正站在自家窗边,手里拿着那根被磨尖的绣花针,轻轻别在一张红纸海报的右上角,像别了枚徽章。
风一吹,纸页哗啦响,那枚“徽章”在阳光下闪了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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