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把断成两截的粉笔扔进铁皮桶,桶底还躺着上一晚写废的运输数据草稿。他没再看村口那堆议论纷纷的人,转身进了分拣棚,从床板底下抽出一卷泛黄的纸——那是他用旧挂历背面画的冷库草图,背面还印着“1975年先进生产者表彰大会”的红字。
他摊开纸,手指顺着冷凝管走向一笔笔描。王铁柱探头进来时,正看见他咬着铅笔头,在“电力增容”四个字底下画了三个圈。
“李哥,你该不会真打算……建冷库?”王铁柱搓着手,像是怕说出这个词会惹来什么灾,“咱连电灯都常灭,你还想冻菜?”
“菜不冻,谣言就永远冻不住。”李慕白把铅笔往耳朵上一夹,“昨天那批送检的菜,卫生站回执下午就能拿回来。可就算证明咱没用药,明天太阳一晒,菜照样蔫。清白能保三天,保鲜能保三年吗?”
王铁柱挠头:“可那旧仓库……蜘蛛网都织成门帘了。”
“正因没人用,才轮得到咱们。”李慕白卷起图纸塞进怀里,“走,叫上苏婉清,咱们去给那破屋子相个亲——看它配不配当咱们的‘保鲜祖宗’。”
三人站在仓库门前,铁门锈得一碰就掉渣。苏婉清伸手扶门框,指尖蹭下一层红漆,皱眉:“这‘集体财产’四个字,怕是比我还老。”
“老归老,地基没塌。”李慕白一脚踹在墙根,震得几片瓦灰簌簌往下掉,“离公路近,装车方便,比在棚里抢时间强十倍。咱们不求它金碧辉煌,只求它冬能制冷、夏能锁鲜。”
王铁柱踮脚往里瞅:“可屋顶那洞,下雨不得变鱼塘?”
“补。”李慕白跨过门槛,靴子踩碎一地陈年蜘蛛网,“梁木换新的,墙加保温层,地面重浇水泥。我算过了,材料加人工,三千八百块打住。”
苏婉清倒吸一口凉气:“你哪来这么多钱?”
“没有,就借。”李慕白蹲下,手指插进地缝,抠出半截锈铁管,“李富贵想看我低头吃他‘赏’的残菜?行啊,等我把冷库建起来,我请全县人吃‘新鲜’,就差他一口。”
王铁柱咧嘴:“你这哪是建冷库,是修战壕啊。”
“对。”李慕白站起身,把铁管往墙角一扔,“这回不光防谣言,还得防天热、防路远、防人使坏。咱们的菜,得站着进县城,横着也不许蔫。”
仓库里霉味呛人,王铁柱踩上梯子查房梁,木板“吱呀”响得像有人在底下锯腿。他刚探出身子,脚下一滑,整个人差点栽下来,幸亏李慕白一把拽住他裤腰带。
“我说李哥,这梁都糟了半截,扛得住制冷机?”王铁柱拍着胸口,“砸下来可不光是菜坏,人也得变‘冻货’。”
“换。”李慕白抬头,眯眼打量屋顶漏下的光柱,“一根根换,横竖咱们现在不缺力气。你忘了赵老汉说的?山里有片老松林,去年雷劈倒了一片,木头干透了,拉来就能用。”
苏婉清忽然蹲在墙角,捏起一块碎石:“这石头……怎么泛青?”
“哦?”李慕白凑过去,拿指甲刮了刮,“不像咱村常用的石灰岩。莫非底下有青岗岩层?”他顺手掏出记事本,在“地质”二字旁画了个问号,“回头让赵老汉来看看,说不定挖地基还能省点材料钱。”
王铁柱嘟囔:“你还真打算挖地基?不是搭个棚就行?”
“浅地基撑不住制冷机组震动。”李慕白在墙上用粉笔画出分区,“这边冷藏,这边分拣,这边待运。门得加宽,不然三轮车进不来。电——”他指了指墙角裸露的电线,“得单独拉线,装新电表,不然全村用电高峰,咱们这儿一启动就跳闸。”
苏婉清盯着那串数字:“三千八百块……你真打算自己扛?”
“我出大头,村里出地,赚了算集体,赔了我认。”李慕白把本子合上,“总不能等菜烂了才想起盖仓,等被人踩进泥里才想起站起来。”
三人走出仓库,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王铁柱忽然一拍脑门:“李哥,你这要是真把冷库搞起来,以后不光能供紫晶菘,连山货、菌子、腊肉都能存!咱村冬天也能往外发货了!”
“你这才算说到点子上。”李慕白咧嘴一笑,“冷库不是终点,是起点。咱们现在拼的是清白,往后拼的是时间。别人一天卖一车,咱们能存三天货,挑最稳的车、最好的价发出去——这才叫掌握主动权。”
苏婉清轻声问:“可村委能答应吗?那仓库可是‘集体财产’。”
“所以得去谈。”李慕白拍拍裤腿,“我不求他们出钱,只求他们点头。地归他们,我出修缮费,三年内要是没给村里带来额外收入,我一分不拿,钱白赔。”
王铁柱瞪眼:“这赌注下得可真狠。”
“不狠,压不住那些等着看笑话的。”李慕白往前走了两步,回头,“走,现在就去村委。”
村委办公室里,会计正拨着算盘,听见李慕白要承包旧仓库,手一抖,算珠“哗啦”全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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