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把密封罐放进冷藏箱时,手指在玻璃壁上蹭了点冷霜。那颗假番茄已经塌成一摊泥,霉斑像地图上的国界线,爬满了内壁。他盯着看了三秒,合上盖子,贴上新标签:“周二凌晨,南门见真章。”
那句“假货源头,必有回音”不是喊口号,是立军令状。现在回音来了,他得顺着声波摸到发声的人喉咙。
他翻出合作社这七天的退货登记本,一页页过。退卡的十七个人里,十二个住在西市老街区,八个在“老刘头摊位”前后买过菜,五个退卡前还特意绕到隔壁摊问了一句:“你们这番茄是不是青山村的?”——问得蹊跷,答得更巧:摊主全说“是合作社直供”。
李慕白把地图铺在桌上,用红笔圈出三个假货摊位的位置,再标上退货会员的住址。线条一连,活像蜘蛛结网,中心就在南门冷库那片。
“不是巧合。”他自言自语,“这是定点投放,精准砸招牌。”
他从抽屉里掏出一捆旧钞票,是上次农博会收的定金,还没来得及存。数了三千块,塞进帆布包,又翻出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套上胶鞋,拎起扁担——标准的外地菜贩装备。
“你要去当卧底?”苏婉清推门进来,手里端着刚蒸好的玉米饼。
“不是卧底,是客户。”李慕白咬了口饼,“大客户。专收‘青山村特供’的饭店采购员,月薪三十八,梦想是让全城客人拉肚子。”
苏婉清差点把饼扔他脸上:“你这嘴欠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改不了。”他咧嘴,“一紧张就贫,一贫就放松,一放松就能套话。”
她翻个白眼走了,临走撂下一句:“别被人当成猪头肉挂摊上卖了。”
李慕白还真去了西市,挑着空扁担,晃得像刚从乡下进城。他先转到“老刘头摊位”,那摊主正把一筐蔫番茄倒进塑料盆,拿喷壶洒水,水珠一滚,霉点都藏不住。
“老板,这番茄多少钱一斤?”李慕白操着半生不熟的本地腔。
“八分,便宜卖。”摊主头都不抬。
“听说你们这货是青山村合作社的?”
“那可不,袋子上印着呢。”
“能长期供吗?我开饭馆的,每天要两筐。”
摊主抬眼打量他:“你饭店在哪?”
“城西,还没开张,先囤点好货。”李慕白掏出一把零钱,“要是货真价实,我每周来拿。”
摊主犹豫了,压低声音:“你找不着货。得通过赵老板的线,每周二凌晨,南门冷库统一分。”
“赵老板?哪个赵?”
“天雄副食的赵天雄,你没听过?”摊主冷笑,“人家跟供销社都搭上线了,你这点小生意,人家看不上。”
李慕白心里一震,面上不动:“那我怎么搭上线?”
“你?得有人引荐。”摊主摆手,“再说了,人家周二凌晨才分货,你赶得上?”
“赶得上。”李慕白塞过去两毛,“就当交个朋友,下次分货,帮我留一筐。”
摊主收了钱,哼了句:“行吧,但别说是我说的。”
李慕白转身就走,脚步轻快得像偷了全村的鸡。赵天雄的名字一冒头,整盘棋就活了。懂渠道、有背景、恨合作社出风头——动机、能力、时机,全对上了。
他回仓库没歇脚,直接叫来王铁柱。
“明天凌晨,南门冷库,你去当搬运工。”
王铁柱瞪眼:“我?我去搬货?”
“你戴顶旧毡帽,脸上抹点煤灰,穿我那件破棉袄。”李慕白递过去五块钱,“就干两小时,记车牌,看谁交接货,别说话,别露脸。”
“要是被认出来呢?”
“你长得这么老实,谁信你会装搬运工?”李慕白拍拍他肩,“再说了,你要是被认出来,说明咱们村的脸面在城里太响,那也是荣誉。”
王铁柱嘟囔着走了,背影像头被赶去耕地的牛。
李慕白则一头扎进账本堆。他调出三家印刷厂的供货记录,重点看北关那家。老板说“亲自送了五百个袋子”,签收人是“穿蓝布衫的小伙子”——可王铁柱从不穿蓝布衫,合作社也没人穿过。
他翻出签收单复印件,放大看笔迹。王铁柱的字歪得像蚯蚓爬,可这张单子上的“王铁柱”三个字,工整得像是描的。
“描的?”李慕白冷笑,“你当我是收废纸的?”
他把单子和假货包装袋并排放,对比油墨颜色、字体间距。假袋上的“青山村蔬菜合作社”七个字,比正品略宽,笔画边缘有轻微晕染——是不同批次的模板。
“北关厂私印了第二批袋子。”他敲着桌子,“赵天雄让人冒签,偷走模板,自己印,自己卖。一条龙,省成本,还甩不掉。”
凌晨两点,王铁柱回来了,脸冻得发紫,手里攥着一张烟盒纸。
“车牌是‘天雄副食03’,交接人是个矮胖子,左耳有颗黑痣,旁边人叫他‘二狗’。”
“赵二狗?”李慕白眼睛一亮。
“对,他还跟人说:‘这礼拜货足,赵哥说要多铺点摊,把那帮会员全拉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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