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镜司的青石板路被晨露浸得发暗,苏晏清踩着月白官服的裙角拾级而上,袖中玄铁腰牌随着步频轻撞,每一声脆响都叩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萧决的令牌在掌心压出浅红印子,她能闻到牌面鎏金被体温焐出的淡淡铜锈味——这是昨夜他遣暗卫从都督府飞鸽送来的,连木匣都未用,只裹了层浸过沉水香的素绢。
密档房外,萧决倚着朱漆廊柱,玄色官袍被穿得笔挺如刃。
见她走近,他垂眸扫过她胸前的银鱼牌,指节在腰间玄铁剑上轻叩两下。
苏晏清会意,将令牌递过去。
他接牌时指尖擦过她手背,凉意顺着皮肤窜进心口——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若密档房有机关,他会以冷意示警。
“进去。”他声线像淬过冰的剑,目光却在她发间银簪上顿了顿——那是崔嬷嬷用旧银梳熔铸的,刻着“慎”字,是她伪装录事女官的最后破绽。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惊起檐下麻雀。
密档房比想象中逼仄,整面墙的檀木架上堆着泛黄的卷宗,霉味混着松烟墨香直钻鼻腔。
苏晏清反手闩上门,袖中取出萧决给的黄铜钥匙,蹲在最下层暗格前。
锁芯转动的轻响里,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陈守仁的案卷,祖父蒙冤的关键,就藏在这重锁之下。
暗格里的牛皮纸包落了薄灰,她指尖发颤地解开绳结,泛黄的纸页上“天启二十三年·御厨毒杀案·陈守仁供状”几个字刺得眼睛发酸。
翻到第三页时,纸张突然断裂——中间三页被人用快刀齐整地剜走了,只剩半角批注:“涉案蜜料来源不明,结案依太傅谕。”
“太傅。”她喃喃重复,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大靖开国以来,能被称“太傅”而不名姓的,只有裴元衡——那个把持朝政二十年,连皇帝见了都要起身相迎的定国公。
外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苏晏清迅速将残页塞进袖中,抓起案头一本《盐铁论》佯装整理,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门被拍得砰砰响,年轻小吏的声音带着哭腔:“萧都督!御前急令到,密档房需即刻封查!”
“退下。”萧决的声音冷得能结霜,“闭阁令未撤,玄镜司的规矩,你当耳旁风?”
“可……可内官监的公公说,有人举报密档房走漏要案风声!”小吏的声音发颤,“若耽误了圣驾,小的万死难辞——”
“万死?”萧决的靴底碾过青石板,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尖上,“你可知玄镜司闭阁理卷时,擅闯者当何罪?”
外间骤然安静。
苏晏清贴着门听了片刻,直到脚步声渐远,才敢松口气。
残页在袖中硌得手腕生疼,她摸出怀里的拓印纸,快速将批注拓下——墨迹未干,便听见萧决叩门:“走。”
回苏府的马车里,苏晏清将残页与“五味图谱”并排铺在案上。
图谱边缘是她用朱砂标红的“赤心散中毒症状”:嗜甜、夜惊、记忆模糊;残页上“涉案蜜料来源:陇西裴记商行”几个字,被她用银簪重重划出深痕。
裴记商行是裴元衡的私产,这不是巧合。
“姑娘,陈记干货的伙计说,陈三昨日带着家小连夜走了。”阿阮掀帘进来,鬓角沾着星点草屑,“留了封信,说‘老刀头若知真相,必不善罢甘休’。”
苏晏清的指尖猛地收紧,拓印纸在掌心皱成一团。
老刀头是祖父当年最器重的学徒,当年御厨毒杀案里,他是唯一没碰过“甜羹”的幸存者。
若裴家要灭口,第一个该杀的就是他!
“阿阮,带两个暗卫去刀背巷。”她扯下腕上翡翠镯子塞给阿阮,“若老刀头不在,就守在巷口,他若回来……”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轰”的一声响。
苏晏清掀帘冲出,正见老刀头撞开柴门,粗布短打浸着暗红血渍,手里攥着块焦黑的玉牌。
他额角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顺着下颌滴在青石板上,绽开的血珠像朵狰狞的花。
“有人烧了我的灶。”老刀头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陶片,“我追出去,只捡回这个——”他摊开手掌,焦玉上“赤焰谷”三字虽被烧得残缺,仍刺得人眼疼。
苏晏清的呼吸骤然一滞。
赤焰谷是三十年前被禁的制香门派,因用活人做香引被满门抄斩。
裴家竟还能从那里弄到香?
她猛然想起祖父笔记里的批注:“赤心散非仅香料,亦为药引,可催‘梦魇散’发。”而“梦魇散”,是皇家秘录中记载的“控心奇药”。
“他们用甜来养馋虫,再用赤心散当钥匙。”她盯着老刀头掌心的焦玉,声音发颤,“当年祖父发现裴家往御膳里加赤心散,想借甜腻掩盖药味,所以才被诬‘以食谋逆’。裴元衡要的,是让吃了赤心散的人,变成任他操控的傀儡!”
老刀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焦玉上,将“赤焰谷”染得更红:“当年陈守仁……他偷偷给我看过蜜罐,说那蜜里有股怪香……”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