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当年咳血咳得整帕子都是红的,若真动了怒......他突然噤声,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是,是我加的,可我是为了保他命!
保他的命,还是保你的权?萧决退后两步,玄色大氅扫过满地瓷罐。
他的影子遮住林世荣的脸,你让皇帝离不开这药,你就成了他离不开的人。
所以苏御膳发现赤心菌会与补药起毒时,你慌了——他若活着,你的戏就要穿帮。
地牢里响起指甲刮擦石壁的刺耳声响。
林世荣蜷缩成一团,额头抵着冰凉的石床,像只被踩碎壳的蜗牛。
同一时刻,御膳监库房的铜锁落地。
苏晏清裹着月白罩衫站在门前,袖中还揣着皇帝赐的御膳监印信,边角硌得手腕生疼。
小德子举着羊角灯凑上来,火光映得他眼眶发青——自她接下首卿之职,这小太监便成了御膳监与内廷的传声筒,此刻连腰牌都挂歪了。
苏大人,历年贡燕都在东墙木架。他哆哆嗦嗦指向角落,可那都是先皇年间的旧物,您看......
苏晏清只说了一个字,便踩着青石板走了进去。
库房里弥漫着陈米与干菌混合的气味,木架上整整齐齐码着三十余箱金丝燕窝,封条上的南疆贡三字已褪成淡褐。
她摘下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燕窝,对着灯光细看:丝络间隐约有暗斑,像被虫蛀过,却又比虫蛀规整三分。
银针刺入燕窝的瞬间,针尖泛起极淡的青灰。
苏晏清瞳孔微缩,又取了第二片、第三片——每一片的暗斑处,银针都会浮出同样的颜色。
她将燕窝凑到鼻端轻嗅,霉味里裹着丝缕甜腥,像极了......
赤心菌。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
小德子手中的灯差点摔了,火苗舔到他指尖,疼得他倒抽冷气。
当年我祖父说,南疆湿热,燕窝若存于二十度以上、湿度七成的环境里,七日便会滋生赤心菌。苏晏清将燕窝放回木架,指腹摩挲着箱上的封条,这菌子本无毒,可若遇上麝香......她猛地抬头,三年前春猎,皇后的凤辇里是不是丢过一盒麝香?
小德子的汗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回大人,确有此事!
当时说是被野猫撞翻了香盒,可后来......他突然噤声,喉结动了动,后来玄镜司查过,说无甚要紧。
无甚要紧?苏晏清冷笑,指尖重重叩在木箱上,赤心菌遇麝香,会析出一种叫乱神散的毒素,症状与心悸发作如出一辙。
当年我祖父被指在御膳里下毒,可他若真要谋逆,何必选这种七日才发作、还得靠麝香催化的慢毒?她转身抓住小德子的手腕,去取贡道押运记录,我要查这批丙戌年冬贡入京那日,是谁验的关!
小德子跑得太急,撞翻了墙角的米缸。
白米撒了一地,在月光下像铺了层雪。
苏晏清蹲下身,捡起一片沾了米的燕窝,忽然想起祖父教她辨味时说的话:清儿,好厨子要尝得出菜里的人心。
这味是急的,那味是慌的,还有的味......她顿住,盯着封条上的日期——丙戌年冬月廿三,正是祖父被押入大牢的前一日。
周崇文。小德子捧着泛黄的名册跌进来,当日验关官是已故礼部侍郎周大人,他是二皇子妃的外祖父......
苏晏清的手突然抖了。
周崇文?
她记得十年前周家被抄家,罪名是私通北戎,可后来玄镜司查了半年,只找出半封没头没尾的信。
而林家,那个靠给皇帝调补药发迹的户部尚书,与周家素无往来,却在同一年卷入皇室秘案......
菜可以错,火候不能乱。祖父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那年她跪在灶前学熬鸡汤,总把火候调得忽大忽小,祖父用汤勺敲她手背,乱火候者,必有所图。
苏晏清猛地站起,木架被撞得吱呀作响。
原来当年的根本不是偶然!
有人算准了燕窝的存储环境,算准了麝香会被送到御膳房,甚至算准了验关官是周崇文——他们要的不是皇帝的命,是找个替罪羊,把水搅浑!
苏大人!
窗外突然响起破风声。
苏晏清旋身抄起案上的银勺,却见萧决掀翻窗棂跃进来,玄色大氅沾着夜露,发梢还滴着水。
他腰间的玄镜令撞在桌角,发出清脆的响。
林世荣疯了。他扯下手套,指节泛着青白,在地牢里喊凤栖阁灯不能灭,喊得嗓子都破了。
我让人查了凤栖阁的长明灯油——他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倒出些暗褐色油膏,掺了赤心散残渣。
苏晏清的银勺当啷落地。
凤栖阁是先帝晚年居所,皇帝登基前在那里守了三年孝。
她曾听老太监说,陛下就是在那里开始频繁心悸的......
你祖父若真想毒杀先帝,何必用这种慢到十年才显效的法子?萧决抓起她的手,将油膏抹在她指尖,这更像......有人借他的手,给皇帝灌了十年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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