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糜。他的喉咙像生锈的风箱,苏家的素心糜。
苏晏清蹲下身,将碗搁在潮湿的砖地上。
米粒熬得半透明,每一颗都裹着米汤的光泽,浮油在碗心凝出极小的圆,倒映着她微垂的眼睫:您服侍先帝二十年,可知道他最后一次用膳时,把这碗粥推远了?
火把在风里晃了晃,火星簌簌落在草席边缘。
高德全的喉结动了动,枯瘦的手无意识地抠着草席:他...他那时候总说嘴里发苦,要加蜜饯。
他不是嫌苦。苏晏清的声音轻得像落在粥面上的羽毛,是赤心散吃多了,舌头上的苦觉被药汁腌透了。
您让人在粥里加杏仁粉镇咳,加赤心散提气,可他真正想吃的,是一碗没掺药的素心糜。
地牢突然静得能听见滴水声。
高德全的指甲陷进掌心,指节发白:我若不掺药,他早疯了!
惠妃是怎么死的?
被他掐着脖子,眼珠子都凸出来......他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您没见过,您没见过他发作时的样子!
摔玉杯,撕奏本,拿金错刀捅太医——那是龙椅上的疯兽!
所以您就成了驯兽师。苏晏清从袖中抽出半页残纸,在他眼前展开,用赤心散当锁链,用伪诏当笼头。
苏家案发那晚,您让御医在验毒单上添了苏氏私藏赤心散七个字,因为您怕查到内侍省,怕皇帝知道——他吃下去的每一口御膳,都是您喂的毒药。
火把爆了个灯花。
高德全的目光扫过残纸上苏氏灶台,药隐于盐的字迹,突然扑过来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她肉里,却在触到她腕间那串褪色的银铃时顿住——那是当年苏老太爷进宫当差时,先帝赐的御膳房信物。
您祖父的灶。他的声音发颤,我让人在他的盐罐里埋了赤心散,验毒时......
可厨师最懂味道。苏晏清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指按在青瓷碗沿,赤心散入盐,咸里带涩;苏家的盐罐,只存鲜咸。她抬眼看向地牢外,阿阮捧着白瓷盘走进来,盘里盛着清水和半撮细盐。
盐撒进水里的瞬间,清水依然澄清。
这是您栽赃的铁证。苏晏清松开手,而您藏在御药房的焚档残页,小药童在灰堆里扒了三夜。
地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萧决的玄铁剑穗子扫过门框,他手中的密诏还带着皇帝的朱印,红得刺眼:陛下准了。
高德全突然瘫坐在草席上。
他盯着那碗素心糜,仿佛透过粥面看见二十年前的东暖阁——先帝靠在软枕上,苏老太爷舀着粥吹凉,说素心者,清粥也,最养人。
那时的赤心散还没进御膳房,那时的皇帝还是个会馋蜜饯的少年。
老奴输了。他扯过草席盖住脸,声音闷在里面,但您记住,只要君王需药......
就永远有人藏毒于膳。苏晏清替他说完,所以我会永远守在灶前。
金殿的雨来得急。
苏晏清跪在玉阶上,听着皇帝的声音在檐角铜铃间回荡:苏氏一门,忠勤两代,蒙冤百年,今特予平反......诏书的黄绢被雨水打湿,晕开一片模糊的金。
她望着丹凤门上剥落的金漆,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手——那双手在冬夜里冻得通红,却还攥着半块冷掉的炊饼,说阿清要替苏家把灶火重新点起来。
追赠太傅,赐谥。
泪水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玄色官靴停在她身侧。
伞面遮住落雨,萧决的声音裹着暖意:起来吧。
再等一等。苏晏清仰头看他,雨丝顺着伞骨滑落,在两人之间织成水帘,我想替祖父,替母亲,多跪一会儿。
远处,炊火阁的灯火穿透雨幕。
小秤官握着炭笔,在《御膳房总管名录》上用力划去高德全三个字。
墨迹未干,他又蘸了新墨,在下方空白处写下:苏晏清。
雷声滚过宫墙时,苏晏清的手指轻轻抚过腰间的银铃。
那串铃铛在雨里泛着微光,像极了当年祖父灶台前的星子。
她知道,金殿的雨总会停,但新的灶火,才刚刚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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