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尚温,民声未绝。
而第四日,还未到来。第四日,天未明,太庙内外却已人影攒动。
百官列于阶下,衣冠肃整,却无人言语。
空气里浮动着一种奇异的静,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金鼎依旧燃着幽蓝火苗,不炽烈,却持久不熄,像是从地底升起的一缕魂魄,执拗地守着某种不可言说的誓约。
苏晏清缓步登台,素衣如雪,手中捧着那卷《灾年炊饼录》——纸页焦黄,边缘蜷曲,似曾被烈火吞噬又侥幸重生。
她并未立即开诵,只是将书轻轻摊在案上,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或苍白、或紧绷、或含泪的脸。
此刻,万籁俱寂,唯有火舌舔舐铜壁的轻响,如低语呢喃。
她启唇,声不高,却字字清晰:“某县大饥,仓廪尽空,百姓掘观音土和麦麸为饼……”
“食之腹胀如鼓,不能解,终痛极而亡。”
话音落处,空气中骤然弥漫一股干涩的尘土味,夹杂着微酸的霉气,仿佛有无数双枯手正从地下伸出,捧着那早已不成形的“炊饼”。
台下忽有一人踉跄后退,捂嘴欲呕,随即“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紧接着,又一人眼前发黑,软倒在地。
三人相继呕吐,两人昏厥,守卫慌忙拖人离场,却不忍关门——他们也想听下去。
就在此时,金锅猛然一震,嗡鸣如钟。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只见锅底灰烬之中,一点嫩绿破灰而出,迅速抽茎拔叶,转瞬竟长高三寸!
那是一株无名野草,细弱却倔强,在火光映照下泛着翡翠般的光泽,仿佛是大地最后的呼吸凝成的生命。
小传卷原本跪坐于角落,双手抚地记味。
忽然间,她浑身一颤,猛地伏身贴向地面,十指如梳,急切地摩挲着青石缝隙。
“我摸到了……”她声音颤抖,带着不可思议的惊惧与悲恸,“好多手……好多好多手……都在地上写同一个字——‘饿’。”
她的指尖划过石缝,像在临摹千百年前那些无声呐喊的刻痕。
泪水无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人群骚动,却又不敢发声。恐惧与羞愧交织,压得人喘不过气。
梁封笔——那位一向冷面寡言的礼法阁主事——突然冲出队列,手中高举一册玉质典籍。
那是最后一部伪《膳典》,由先帝御笔亲封,象征礼制正统。
他双目赤红,手臂剧烈颤抖,嘶吼一声:“毁我者非天灾,乃人心之盲!”
下一瞬,他亲手撕裂书册,一页页投入金鼎火焰之中。
玉简遇火不即焚,而是发出刺耳哀鸣,如同古魂恸哭。
而后,他扑通跪倒,额头重重叩击石阶,三次,九次,直至鲜血渗出:“我母……死于饥年。她咽下最后一口树皮汤前,只说了一句‘别告诉孩子’。”
“可我长大后,却把这样的记忆,称作‘不堪载录’……我把她,把我娘的名字,从族谱里了了。”
他的哭声压抑而破碎,却响彻整个太庙。
众人无不动容。
有人低头掩面,有人悄然解下佩玉——那是身份的象征,也是冷漠的盔甲。
就在这时,偏殿门户缓缓开启。
严礼翁走了出来。
没有玉笏,没有朝服,只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袍,手中捧着一只粗瓷碗,碗中盛满清水,澄澈无物。
他一步步走向金鼎,脚步沉重如负山岳。
站在苏晏清面前时,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再无倨傲,唯余沧桑与悔悟。
“我曾以为,礼是铁壁,能挡风雨,能定乾坤。”他的声音沙哑,几近呜咽,“可今日方知……礼若无味,便是空壳;仪若无心,不过虚文。”
他将碗中清水缓缓倾入金鼎。
水落入火中,并未熄灭,反而激起一阵氤氲白雾,裹挟着灰烬盘旋升腾。
刹那间,雾中浮现一行虚字,由烟而成,由心而生:
“礼失而求诸野。”
众人仰望,震惊难言。
苏晏清闭目,良久,才轻叹一声:“不是求诸野……是野从未失礼。”
风过处,火光摇曳。
阿震心不知何时已立于鼎侧,肩扛一面巨鼓——那是炊火阁镇阁之鼓,百年未曾轻动。
鼓身黝黑,皮面如夜,此刻却被刻上一行新字,刀痕深刻,力透皮骨:
“民声即天声。”
他将鼓稳稳置于鼎旁,仿佛安放一座祭坛。
谁也没有注意到,小传卷悄悄爬到金锅边沿,双手合十,指尖轻触滚烫的铜壁。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似在默念什么。
而第七日的晨光,还未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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