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拿起勺子,动作缓慢,指节泛白,显见伤势未愈。
可这一次,他没有皱眉,也没有放下。
他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然后,低声开口,像是自语,又像对着虚空陈述:
“此粥米软,火候差七息;此酱香浮,蜜未融透。”萧决伤势未愈,每日清晨仍按时起身。
玄镜司偏房冷寂如旧,唯有窗下小几上,总摆着一碗热腾腾的饭菜——有时是一盅清粥,有时是一碟素炒时蔬,皆由专人从城外悄然送来,未曾断过一日。
他不再拒食。
起初只是机械地吞咽,味觉如枯井无波。
可某日清晨,舌尖忽掠过一丝微涩之后的回甘,像是久旱荒原突逢细雨。
他怔住,许久未动,只将那口饭含在口中,任其缓缓化开。
自那日起,他开始真正“尝”起食物来。
不是用舌,而是用心。
他渐渐能分辨米粒蒸熟的节奏,听得出锅底水汽将尽前最后一声轻响;他能从一勺汤里,品出火候差了几息、盐撒了几次、掌勺人那一瞬是忧是喜。
这一日,他捧起那碗小米粥,眸光沉静如古井映月,低声说道:
“此粥米软,火候差七息;此酱香浮,蜜未融透。”
话音落下,远在山中草庐的阿心饪正闭目倚炉,忽而睁眼,浑浊双目竟泛起惊涛骇浪般的震动。
“此人非尝味,”老人喃喃,指尖轻颤,“乃‘懂味’。”
懂味者,不依舌官,不凭方谱,而以心通五感,与烹者神交于无形。
天下厨者千千万,能入此境者,万中无一。
阿心饪一生未收徒,却对苏晏清说:“若有一人可承你之道,必是那个肯为一口饭俯首细品的人。”
与此同时,苏晏清已悄然返村。
她立于柴门之外,望着京城方向,手中握着一方布巾,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萧决近月所评之语。
每一条,她都亲自复做、调整、再送。
她知道他伤重体虚,知他厌世已久,更明白——他如今每一口饭,都是她在千里之外,用命去稳、去守、去喂出来的。
当夜,月隐云层,风卷残叶。
梁断粮趁着夜色潜入村北粮仓,怀中藏着火折子。
数百瓮“回甘酱”静静排列,宛如民心所聚的碑林。
他咬牙低语:“只要烧了它,流言便成真,我还能翻身……”
可就在他引火欲燃之际,脚边一只骨哨忽然尖锐响起!
呜——
刹那间,四野呼应。
百里之内,七十二城“位契”者同时惊觉。
那是苏晏清早年设下的暗号:凡共享回甘之人,皆可凭哨声互感祸福。
此刻,炊烟骤亮,家家户户推门而出,手持火把,踏破寒夜奔涌而来。
火光如龙,蜿蜒汇聚。
梁断粮瘫跪于地,火折落地熄灭。
百姓围拢,怒目而视。
他浑身发抖,涕泪横流:“我只是想活得好一点……我不想一辈子被压在底层,看人吃香喝辣!”
人群沉默。
苏晏清缓步而出,身影映在跳动的火光里,既柔且坚。
她俯视此人,目光深邃如渊。
“活得好,不该踩着别人的灶。”她说,“你想吃饱,本没错。但你夺的是灾民最后的活路,毁的是千家万户重新燃起的烟火。”
她抬手,命人将其押送官府问罪,却又留下一句:
“若他肯学煮一碗素心粥,可免死罪。”
众人愕然,继而默然。有人低头拭泪,有人轻叹点头。
而此时,京城玄镜司灶间,萧决正试最后一道“新冬菜”。
菘菜炖豆腐,寻常至极,却是苏晏清亲手配比,托人快马加急送来。
他夹起一块豆腐,入口即化。
那一瞬,某种久违的暖意自喉头直抵心腑。
他忽然停箸,眼底翻涌起从未有过的痛楚与明悟。
低语如风,散入晨光:
“原来……她喂我的每顿饭,都是拿命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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