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然抬手,从怀中取出一枚铜令——那是玄镜司南巡火种令,本该交予地方灶政官备案。
可这几日,他始终贴身携带,未曾交付。
此刻,他将其握紧,贴于心口,仿佛要以体温封存某种正在觉醒的信念。
雨渐歇,云层裂开一线天光。
第六日清晨,炊烟再度升起。
抽签筒被人反复摇晃,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只竹签上——尤其是梁续火。
他昨夜辗转反侧,脑海中一遍遍演练火候、水量、米种搭配,甚至偷偷翻阅了苏晏清遗落的一角残谱。
他的手心全是汗。
当老村长抽出那支写着名字的竹签时,整个广场陷入一片寂静。
风掠过无字牌,带起一缕微尘。
苏晏清端坐末席,垂眸凝视空碗,神情平静如常。
可就在她抬手欲扶碗的刹那,指尖微微一顿。
当他的名字被念出时,四周响起低低的惊叹。
有人窃语:“黑镬遗孤竟轮上了?”“看他那副模样,怕是要砸了‘道火’的名头。”
梁续火不语,径直走入灶房。
他取出珍藏的霜粳米,以井水淘洗七遍,控干后以文火慢焙;取山间朝露调和,佐以蜜兰碎末,控温于鼎底三寸柴灰之间,守火如守心。
一个时辰后,锅盖掀开,白雾升腾如云出岫,粥色晶莹似玉液,香气清而不艳,绵长若丝,萦绕不去。
众人争相传嗅,皆叹为仙品。
连一向冷眼旁观的几位老炊也点头称奇:“此粥已入‘形意相生’之境,非多年苦修不得成。”
苏晏清端坐末席,接过一碗,动作如常。
她低头,吹气三息,轻啜一口。
粥滑入喉,甘润回甜,火候精准得近乎苛刻——每一粒米都绽开了芯,却未化糜,确是无可挑剔的佳作。
可她眉心微蹙。
良久,她放下瓷勺,声音平静无波:“很好,但不像你。”
梁续火身形一僵,仿佛被一掌击中心口。
“你烧的是‘该烧的饭’,不是‘你想烧的饭’。”她抬眼望他,目光澄澈如深潭,“你在做给别人看的粥,而非从心里流出来的味道。你怕错,怕被笑,怕不够好……所以你把自己藏起来了。”
人群寂静。
没有人反驳,也没有人附和。
只有风掠过无字牌,带起细微尘响。
梁续火站在灶前,手还搭在锅沿,指节发白。
他想开口,却发现喉中哽塞。
脑海中忽然闪过幼年记忆:母亲佝偻在破灶前,锅底焦黑一片,屋里弥漫着糊味。
父亲摔碗怒骂,弟弟掩鼻躲开,唯有母亲笑着盛出一碗递给他:“续火啊,糊了才香,暖肚子呢。”
那时他不懂,只觉羞耻。
后来母亲病逝,他发誓再不做一餐粗饭,要登顶灶道,扬名立万——可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早已忘了为何举勺。
当夜,他独坐灶前,不点灯,也不生火。
月光斜照,映出冷灶残灰。
他望着那口曾承载母亲一生烟火的旧鼎,忽然觉得手中所有技艺,都不过是冰冷的章法。
第七日清晨,天光初透。
众人来到黄泥台前,却见梁续火并未取用精粮,而是抱着家中陈年糙米而来。
米粒泛黄,夹杂着几颗碎谷与糠屑。
他手抖,火急,灶膛内火焰跳跃不定,饭未熟先焦,三分已糊。
他捧着那碗焦气扑鼻的米饭,一步步走向苏晏清,脚步沉重如负千钧。
到了她面前,双膝几乎要软,终是强撑站定,声音颤抖:“这是我娘……烧的饭。”
苏晏清看着那碗饭——米粒半生,焦块参差,油星全无,寡淡至极。
她伸手接过,没有犹豫,第一口送入口中。
牙齿碾过焦米的刹那,心头猛地一滞。
她尝不出味了。
不是咸淡不分,也不是感官迟钝——而是她引以为凭的心火,那能洞悉食材本真、感知人心隐微的内在灵觉,竟在此刻悄然凝滞,如同熄灭的余烬。
可她仍慢慢咀嚼,一口,又一口,将整碗饭尽数咽下。
脸上不见异色,唯有眼角微湿,在朝阳下泛出一点微光。
良久,她轻声道:“今日饭香,因掌勺人,是我邻家阿哥。”
话音落处,阿无名忽然转身,面朝灶台,双膝重重跪地,额头抵住滚烫的灶沿:“我虽无眼,却知——今日灶火,最亮。”
远处山巅,那块无字木牌静静矗立,忽而自内部泛出金光,初如萤火,继而炽烈如阳,照彻整片山谷,仿佛千灶同燃,万焰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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