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决的指节抵在苏晏清颈侧,脉息细得几乎要从指缝里溜走。
他解下腰间火种袋时,指尖都在抖——那团跟着他走南闯北的三更火,此刻竟弱得像盏被雨浇湿的灯芯,在苏晏清心口明明灭灭,连她衣襟都烘不暖。
阿清?他贴着她耳畔轻唤,声音里裹着碎冰碴子,你不是说火还在么?
你指给我看,我去抢,我去烧......
萧都督。
清冷女声从身后传来。
萧决猛然转头,见味锁喉抱着只粗陶碗挤进来,碗里浮着絮状菌丝,混着井水泛着青灰。
她袖口还沾着灶灰,发辫散了半缕,眼尾却亮得惊人:这是苏娘子上月让我备的南境菌丝,她说若遇心火将竭,用井水养三日,能引人间烟火气。
萧决没接碗,他盯着苏晏清青白的唇,喉结滚了滚:她尝过?
她尝过。味锁喉将碗凑到苏晏清唇边,那日她在千灶坊教老妇熬糖粥,说味种要活在人嘴里
苏晏清的睫毛颤了颤。
菌丝混着井水的腥甜渗进唇缝时,她的识海突然翻涌。
那些原本顺时针流转的七锁符文,竟像被无形的手拨了方向,逆着星轨划出暗红轨迹。
她见符文中心裂开条缝,黑浪从中翻涌而出——不是断脉,是引火!
所有被味脉断龙抽走的灶火,根本没被净化,而是顺着这逆轨,汇进地底某个极深极暗的所在。
怨渊......她无意识地呢喃,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像片碎瓷,他们要把天下人心火......
地底传来闷雷似的震动。
萧决抱着她踉跄半步,抬头便见蛇盘使立在断脉井旁。
他不知何时褪了外袍,露出精瘦的脊背,腕间蛇盘银饰泛着幽光,井心的幽光正照在他掌心月牙胎记上。
那胎记颜色极淡,却和苏晏清幻象里初代灶母发间的银饰纹路一模一样。
阿清?萧决感觉到她突然攥紧他衣襟,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怎么了?
苏晏清的瞳孔在震颤。
她到井底传来吟唱——是当年幻象里七位黑镬先师的祭文,可此刻的音调更沉,像被泡在血里腌过。
而那尊她曾以为是初代灶母的无面,此刻在识海里显了真容:眉眼与蛇盘使有七分相似,却多了道从额角贯到下颌的裂痕,裂痕里渗出黑红的怨丝。
那不是灶母......她气若游丝,是残相......被怨念啃噬的残相......
萧决的亲卫已围了断脉井,玄铁刀出鞘的清鸣此起彼伏。
可没等他下令,七道黑影便从雾里钻了出来。
灶烬七子各执断符,符纸边缘燃着幽蓝鬼火,怨气在他们头顶凝成黑网,为首者仰天而歌:断七脉,焚万灶,迎主母归!
地动山摇。
千灶坊外的百口灶台同时爆出轻响,火苗地熄灭。
有老妇捧着冷掉的粥跪在地上哭:火没了......火从心里被抽走了。有孩童举着冷糖人拽母亲衣角:阿娘,甜呢?苏晏清的识海里,那些曾像星星般亮着的灶火,正成片成片地熄灭,最后只剩她怀中那口铁锅,还泛着极弱的暖黄。
阿清!萧决感觉她在发抖,抖得像片要被风卷走的叶,你在看什么?
她的手指抚过怀中铁锅。
这口锅是她在千灶坊最穷的阿婆家捡的,锅底有道豁口,阿婆说补补还能用。
此刻铁锅在震,震得她掌心发麻,像在哭。
他们要的不是净世......她抬头,没焦距的眼睛对着断脉井方向,是让火......认错主人。
萧决的玄铁剑已经出鞘。
他将苏晏清小心放在井边青石板上,剑指七子:退开。
萧都督。为首的灶烬长老笑了,断符在指尖转出残影,你守得住人,守得住这天下人心火么?
主母归位之日,万灶成祭,这人间......
够了。
苏晏清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她抱着铁锅跪坐,咬破舌尖的血珠顺着下巴滴在锅沿,将豁口染成暗红。
萧决转身时,正看见她仰起脸,没了五感的眼睛里,竟有火光在烧。
阿清?他想冲过去,却被怨气黑网拦住,玄铁剑砍在网上,只溅起几点火星。
苏晏清的识海里,初代灶母的幻影又出现了。
她还是那身红衣,发间蛇盘银饰却没了幽光,眼尾带着点无奈的笑:你已无感无息,若再燃火,魂将散。
火若无人守,烧得再旺,也是荒原。苏晏清以心回应,我守的不是味,是人心还愿烧饭的那点念。
刹那间,她心口的三更火突然暴涨。
火苗顺着她的血脉窜上指尖,又顺着指尖窜进铁锅。
铁锅嗡鸣如钟,震得断脉井边的青石板都在晃。
苏晏清看见识海里的百灶星光开始复闪——最开始是阿婆家的破瓦灶,接着是卖粥老阿公的暖黄,然后是做糖人小娘子的甜粉,像星星在夜空里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来。
主母!灶烬七子的歌声变了调,断符在手中寸寸碎裂,脉......脉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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