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烨在混沌雾气中僵立着,连呼吸都忘了。谷洪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铜钟,每一个字都带着穿透神魂的寒意,却又裹着无尽的苍凉。他看着眼前渐渐透明的青衣人影,那些关于仙界、神址、背叛的画面还在脑海里翻腾,而此刻,谷洪要讲的,是比死亡更漫长的折磨。
“空间裂缝……那不是人待的地方。”谷洪抬手,雾气中浮现出一道扭曲的光影,像被打碎又强行粘在一起的玻璃,边缘闪烁着刺目的紫黑色电弧。“我当年撕裂空间时,只想着逃离那几个叛徒的追杀,根本没顾上探查裂缝的稳定性。现在想来,他们怕是早就料到我会走这一步,故意把我往空间乱流最密集的地方逼。”
光影里,韩烨看到无数细小的黑点在裂缝中穿梭,快得像流动的墨汁。它们碰到紫黑色电弧时毫发无伤,反而会猛地加速,撞上沿途的碎石——那些在他看来坚硬无比的岩石,一接触到黑点就瞬间化为齑粉,连尘埃都没剩下。
“那就是空间虫潮。”谷洪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它们没有固定形态,以空间能量和一切有形之物为食。我的仙躯虽然强横,能硬抗修士的法宝轰击,在虫潮面前却像豆腐一样脆弱。”
画面骤然拉近,韩烨清楚地看到那些“虫子”的模样:它们没有眼睛,没有肢体,通体漆黑,表面覆盖着细密的环形纹路,移动时会自然扭曲周围的光线。当谷洪的身影(那时还完整)坠入裂缝,虫潮立刻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围拢过来。第一道虫影撞上他的左肩,青色道袍瞬间湮灭,肩骨暴露在外,还没等看清轮廓,就被紧随而至的虫群啃噬得无影无踪。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肉身正在寸寸瓦解。”谷洪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仙骨被嚼碎的声音,仙血蒸发的灼热,仙魂被虫潮的气息灼烧的剧痛……那种滋味,比被师弟从背后捅穿心脏难受百倍。”
韩烨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没见过仙界修士的争斗,也不懂什么仙躯仙魂,但他能想象那种被万蚁噬心却无法死去的痛苦——就像村里老人说过的,被毒蛇咬中后,眼睁睁看着毒液蔓延全身,却连抬手求救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我意识快要溃散时,突然想起腰间的‘锁魂玉’。”谷洪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是我入门时,师父给的护身法宝,能在危急时刻护住一缕残魄。可那时我的肉身已经没了大半,连抬手摸玉的力气都没有。”
他停顿了一下,光影中的画面也随之凝固:虫潮撕扯着他仅剩的半截身躯,而他的右手,正艰难地、一寸一寸地向腰间挪动,指尖离那块隐约发光的玉佩还有不到三寸的距离。
“最后关头,我引爆了丹田的三成仙元。”谷洪说,“不是为了反击,是为了用爆炸的冲击力把残魄逼进锁魂玉。那一下,虫潮被震退了片刻,但我剩下的肉身也彻底没了——包括握着玉佩的那只手。”
爆炸的强光闪过,韩烨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等光芒散去,光影里只剩下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白玉,裹着一团微弱的青光(那是谷洪的残魄),在虫潮中浮沉。而在玉坠旁边,半截青灰色的骨头静静漂浮着,正是韩烨在乱坟岗摸到的那截断骨。
“那是我的左臂骨。”谷洪解释道,“爆炸时被气浪掀飞,恰好没被虫潮盯上。锁魂玉里的残魄撑不了多久,我只能冒险将残魂和玉的灵力一起,强行融入臂骨。”
他抬手比划了一下,雾气中浮现出复杂的纹路,像无数条青色的小蛇缠绕在臂骨上。“这是我用最后一丝仙元布下的封印。一方面是为了隔绝虫潮的气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残魄进入沉睡——在空间乱流里漂泊,不睡觉的话,残魄迟早会被消磨干净。”
光影再次变化,臂骨裹着青光,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漂流。有时会撞上发光的星云,有时会被狂暴的气流推着翻滚,偶尔还会闪过其他修士的残魂碎片,但它们都在碰到臂骨的封印时瞬间消散。韩烨看着那截孤零零的骨头,突然觉得鼻子发酸——这哪里是漂泊,分明是一座移动的坟墓,一座囚禁着灵魂的监狱。
“我不知道飘了多少年。”谷洪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仙界的时间和凡界不同,有时感觉过了一瞬,有时又像熬了千年。封印上的仙元越来越少,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残魄在慢慢变薄,就像被风吹干的水渍。我甚至开始害怕醒来,怕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看向韩烨,眼神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迷路的旅人看到了远方的灯火,又像守财奴看着即将被抢走的宝藏。“直到三天前,封印突然传来一阵震动。不是被什么东西撞击,而是……从内部传来的暖意。”
韩烨猛地想起昨晚的场景:掌心的血渗进断骨,那股顺着手臂蔓延的灼热……原来从那时起,自己就已经解开了一个被困在时空缝隙里不知多少岁月的灵魂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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