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烨伸出手,指尖穿过那片青光时,只捞到一把冰凉的虚无。
“前辈!”他终于喊出了声,喉咙里像堵着滚烫的沙砾,又痛又涩。可那道青衣身影已经彻底化作漫天光点,像被风吹散的萤火虫,正争先恐后地融入周围的灰色雾气里。他想追,双脚却像灌了铅,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点青光没入混沌,连带着那温和又虚弱的声音也彻底消失了。
四周的雾气开始剧烈翻涌,原本稳定的混沌空间像被打碎的琉璃,裂纹从脚下蔓延到天边。韩烨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又回到了乱坟岗滚落时的失重感,胸口那股灼热还在隐隐发烫,与梦境里的寒冷形成诡异的对比。他拼命想抓住什么,却只抓到更多冰冷的雾气,那些雾气钻进他的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咳嗽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掐断了一样——韩烨猛地睁开了眼睛。
窗外的天色灰蒙蒙的,不是夜晚的浓黑,也不是白昼的明亮,倒像是黎明前最暧昧的那段时光。屋梁上挂着的油灯早就灭了,只有微弱的天光从窗棂缝隙钻进来,刚好照亮他眼前的帐顶。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草药味,是林黎昨晚给他伤口敷的药膏,混着泥土和柴火的气息,踏实得不像假的。
他还躺在自己的床上。
韩烨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震得肋骨都发疼。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胸口,粗布衣衫下的皮肤是凉的,但那股从乱坟岗带回来的灼热感,却像刻在骨头上似的,清晰地残留着。他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手掌摊开,借着微光能看到掌心的结痂——昨天在乱坟岗被划伤的地方,已经凝固成暗红的硬壳,边缘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泥屑。
这不是梦。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脑子里就像炸开了一样,无数信息争先恐后地涌到眼前。《九转玄功》的开篇总诀,每一个字都带着古朴的力道,仿佛是用刻刀凿在脑海里:“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气入丹田,九转成钢……”;《聚灵诀》的吐纳图谱更是清晰,连灵气运行的每一条经脉走向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像医书里的经络图,却比医书多了种说不出的灵动;还有《天工造物录》里的那些灵文,最简单的“锋”字由三道曲线构成,他甚至能闭着眼睛画出每一道弯的弧度,以及刻在铁器上时该用的力道和角度。
韩烨猛地坐起身,被子从身上滑落到腰际,他却丝毫没感觉到冷。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昨天被树枝划破的伤口还在,结痂边缘泛着淡淡的粉色,膝盖上的淤青也清晰可见,按下去还有点疼。这些真实的痛感像钉子一样,把他牢牢钉在现实里,也让他彻底相信了昨晚的奇遇。
谷洪。
这个名字在心里默念出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那个穿着青衣的仙人,他温和的声音,疲惫的眼神,还有说起仙界时的怀念,被背叛时的痛苦,以及最后消散前的释然……所有画面都像刚发生过一样,清晰得可怕。韩烨甚至能回忆起谷洪说“找个好炉,学刻灵文”时,眼神里的郑重,仿佛那不是叮嘱,而是某种托付。
他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泥地上,瞬间打了个寒颤,却也让混沌的脑子更清醒了些。他走到窗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外面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湿冷,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远处的山峦被一层薄雾笼罩着,猎虎村还在沉睡,只有几户人家的烟囱冒出了淡淡的青烟,那是早起做饭的炊烟。
乱坟岗的方向在村子的西边,被几棵老槐树挡着,从这里看不见。但韩烨知道它就在那里,像个沉默的秘密,藏在晨雾后面。
他想起谷洪说自己的残魄就寄存在那截断骨里,想起自己的血解开了封印,想起那些被吸收的血迹和闪过的青光……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感激,有敬畏,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悲伤。那个曾经在仙界叱咤风云的修士,最后却只能以一截枯骨为家,漂泊了不知多少岁月,最终在一个凡人少年的梦里,彻底消散。
“前辈……”韩烨对着西边的方向轻声说,声音很轻,被晨风吹得七零八落,“您放心。”
他不知道谷洪能不能听到,但他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那些功法,那些叮嘱,还有那个关于“伪灵根是假象”的猜测,都像种子一样,落在了他心里。他虽然还不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但他清楚地知道,从今天起,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韩烨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胸口的灼热感似乎淡了些,但那股沉甸甸的感觉却更清晰了。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触到滚烫的皮肤,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他不是个爱哭的人,从小跟着吴铁匠打铁,早就习惯了流血不流泪。可刚才那一刻,看着谷洪消散的瞬间,他心里的某个地方像是被掏空了一块,酸涩得让他忍不住掉泪。或许是因为谷洪临终前的孤独,或许是因为那份突如其来的馈赠太过沉重,又或许,是因为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样奇幻又残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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