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虎村的夜总是来得沉实,星子被厚云遮了大半,只有几缕月光漏过窗棂,在柴房的泥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韩烨盘膝坐在草垛上,背脊挺得笔直,呼吸刻意放得绵长,像村口老槐树上栖着的夜鹭。
他手里攥着那本泛黄的《聚灵诀》,书页边缘被反复摩挲得发卷。白日里打铁的虎口还泛着酸麻,可此刻这点皮肉累早被心底的焦灼盖了过去。谷洪临终前那句“你血脉不一般”像根细针,总在他念头起落时轻轻刺一下——若真是不一般,为何连最基础的聚灵都如此艰难?
指尖依着心法图谱掐了个简单的印诀,韩烨闭上眼,试图感知谷洪所说的“天地灵气”。周遭很静,能听见院外蟋蟀的振翅声,能闻见柴草干燥的气息,甚至能捕捉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微响,可那所谓的“灵气”,却像躲在石缝里的泥鳅,任他怎么凝神,都只摸到一片虚无。
他不死心,咬了咬下唇,将印诀捏得更紧些。这次他按心法所述,试着将心神放空,想象自己是块海绵,要去吸纳那些无形无质的存在。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终于有了些微异样——像是有几粒冰凉的尘埃落在皮肤上,稍纵即逝。
“来了!”韩烨心头一喜,连忙引导着那丝微弱的感应向丹田聚拢。可就在那些“尘埃”即将触到小腹时,一股莫名的排斥力突然从体内涌了上来,像烧红的烙铁遇上了冷水,“滋啦”一声,刚聚拢的灵气瞬间散成了烟。
丹田处空空如也,反倒升起一阵刺痒的灼感。
韩烨猛地睁开眼,额角已沁出细汗。他摊开手心,掌心的薄茧被指甲掐出几道白痕。这已是他连续第七个夜晚尝试聚灵,每次都卡在同一个地方——那些好不容易捕捉到的灵气,总会被身体里某种看不见的屏障弹开,就像石子撞在坚冰上,连丝涟漪都留不下。
“伪灵根……”他低声呢喃,这三个字是白天听吴昊念叨的。吴昊今天去村长家测了灵根,虽只是下品,却能轻松引气入体,回来时眉飞色舞地说:“灵气就像小溪流,顺着经脉往丹田里淌,舒服得很!”
可韩烨的经脉里,哪有什么小溪流?分明是遍布着暗礁的浅滩,连滴水都存不住。
他想起三年前刚被韩振捡回来时,自己总发着莫名的高烧,林黎夜里总摸着他的额头掉眼泪。后来烧退了,身体却比同龄孩子瘦弱些,直到跟着吴铁匠打铁,筋骨才渐渐结实。难道那些高烧烧坏了什么?还是自己本就不是修炼的料?
草垛被他无意识地攥出个坑,粗糙的草屑刺得掌心发痒。他抬头望向柴房角落,那里堆着些打铁的边角料,一块被烧得变了形的铁块上,还留着他白天试刻的歪扭纹路。谷洪说过,天工造物,首重坚韧。打造一件铁器,往往要在淬火时经受住最烈的火、最冰的水,才能成器。
“这点阻碍,算什么?”韩烨深吸一口气,重新闭上眼。月光恰好从云缝里挣脱出来,斜斜照在他脸上,映出少年人倔强的下颌线。他再次掐起印诀,这次没有急于捕捉灵气,而是先将心神沉到极致,细细体察体内那股排斥力的源头。
像是在浓雾里摸索,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来自四肢百骸,隐隐与骨骼相连,带着种不容异物入侵的刚硬。韩烨忽然想起吴铁匠说的“百炼精钢”——凡铁杂质多,遇火易裂,可经千锤百炼,剔除杂质,就能变得坚不可摧。
“或许……我这身体,也得像打铁那样,先把这‘杂质’炼掉?”
念头刚起,他试着用意念驱动那股排斥力,就像挥锤敲打铁块一般,让它在经脉里缓缓流转。果然,当排斥力被引导着走过手臂经脉时,再去感应灵气,那股“灼烧感”竟弱了几分。虽然灵气依旧像散沙,但这次,有那么一两粒,堪堪沾在了经脉壁上。
韩烨眼睛亮了亮,后背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凉丝丝的,可他心里却燃起了一簇火苗。他不再强求聚气入丹田,只是一遍遍地引导着那股排斥力流转,同时耐心地捕捉着每一粒散逸的灵气尘埃。
夜渐深,柴房里的少年身影始终未动,只有细微的呼吸声与窗外的虫鸣交织,在这沉实的夜里,悄然酝酿着一场与自身宿命的角力。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韩烨才缓缓收了印诀,丹田依旧空荡,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那么一丝极淡的凉意,顽固地留在了右臂的经脉里——那是他今夜,从散沙中攥住的第一粒“沙”。
他咧了咧嘴,露出个疲惫却明亮的笑,握紧拳头时,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条路难走,可只要能走通,再难,他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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