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破布,沉沉地压在猎虎村的屋顶上。村口那棵老槐树上的乌鸦突然聒噪起来,扑棱着翅膀撞碎了几片昏黄的油灯光晕——那是韩振家窗棂透出来的光,此刻正随着一声急促的叩门声剧烈摇晃。
“韩大哥,在家吗?村长让各家男人去晒谷场集合!”是村东头的王二柱,他的声音带着未散的惊惶,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喉咙。
韩烨正帮林黎收拾着白天晾晒的草药,听见动静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里藏着藤纹匕首的木鞘。半个时辰前,他和吴昊在村西山谷查看防御时,确实发现了几处可疑的爪痕,足有碗口大,边缘还沾着黑褐色的兽毛。当时吴昊就说这不像寻常野兽的痕迹,现在看来,麻烦果然找上门了。
韩振从里屋掀了门帘出来,粗布褂子上还沾着打铁时蹭的铁屑。他往腰间别了把磨得锃亮的柴刀——正是韩烨前些日子给他刻了“锐”字灵文的那把,此刻刀鞘在油灯下泛着温润的光。“知道了,这就去。”他嗓门依旧洪亮,却在转身时悄悄往韩烨那边瞥了一眼,眼神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
林黎把一件打了补丁的棉袄往韩振怀里塞:“夜里凉,披上。要是真有啥……你们也当心些。”她的声音有点发颤,指尖在碰到韩振手腕时微微收紧——那里还留着去年冬天进山打猎时被熊瞎子划的疤。
韩烨跟着韩振出门时,巷子里已经攒动着不少人影。男人们大多扛着锄头或柴刀,女人们则扒在门框上眺望,孩子们被勒令留在屋里,只能听见隐约的啜泣声从紧闭的窗纸后透出来。猎虎村的人祖祖辈辈和山林打交道,什么样的猛兽没见过?可这次不一样,傍晚时分,李屠户家的三头猪被活活咬死在猪圈里,栅栏上的木柱像被掰甘蔗似的拧成了麻花,地上的血渍里还留着几个深嵌进泥土的脚印,方向正是村子中心。
晒谷场中央堆着的谷堆早被清到了边上,腾出的空地上点着三堆篝火,火苗舔着湿柴发出“噼啪”的爆响,把一张张脸映照得忽明忽暗。村长拄着根枣木拐杖站在火堆旁,他那平日里总是眯着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花白的胡子随着急促的呼吸一翘一翘。
“都静一静!”村长用拐杖往地上猛敲了三下,火星子溅起来落在他的布鞋上,他却浑然不觉,“刚才去查看的后生回来说,村西头的防御栅栏被撞开了个豁口,地上的脚印……是黑风狼!”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黑风狼是妖兽山脉边缘最凶的畜生,寻常的要七八个人才能对付一头,可这次看痕迹,至少来了五六头,说不定还带着崽子——带着崽子的母狼,连山里的老虎都要绕着走。
“村长,要不……咱们连夜往岚风城跑吧?”一个年轻媳妇的丈夫上个月刚被狼咬伤,此刻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跑?往哪跑?”村长拐杖敲得更响了,“黑风狼最会追着血腥味跑,咱们拖家带口的,没出十里地就得被追上!再说了,这是咱们祖祖辈辈住的地方,能说丢就丢?”
火堆旁的沉默像潮水般漫开来,只听见柴火偶尔的爆响和远处隐约的狼嗥。韩烨站在人群后,悄悄数了数在场的男人,连半大的小子算上也就三十来个,像样的武器只有五把猎弓和两把锈迹斑斑的铁剑。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腕上的花绳——那是韩玥白天刚给他编的,红绳里掺着几根狗尾巴草,此刻被篝火照得发亮。
“我提议,”韩振突然往前站了一步,柴刀的刀柄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分两拨人巡逻,男人们轮流守夜,女人们把孩子都集中到祠堂去,那里院墙高。”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落进水里,让躁动的人群慢慢静了下来。
“韩振说得对!”村长点点头,拐杖指向东边的晒谷场边缘,“第一拨由我带着,守村东和祠堂那边;第二拨……”
“我来带。”韩烨突然开口,声音比他自己预想的要稳。韩振猛地回头看他,眉头拧成了疙瘩,可在接触到韩烨眼神里的坚持时,终究只是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好!”村长赞许地看了韩烨一眼,“后生可畏!韩烨你带些年轻力壮的,守村西和北边的老磨坊,那里靠近山谷,最容易出岔子。”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半块黑乎乎的东西,散发着淡淡的腥气,“这是前年从行脚商那换的兽骨粉,撒在栅栏边,能暂时唬住狼崽子。”
韩烨接过油纸包时,指尖碰到了村长粗糙的手掌,那双手常年握着锄头,指节粗大,掌心全是老茧,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他突然想起谷洪墓碑前那些不知名的小花,或许守护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就像这猎虎村的夜晚,总得有人举着火把站在寒风里。
“都听好了!”村长最后一次举起拐杖,火光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跳动,“咱们猎虎村的人,祖祖辈辈没怕过谁!今晚谁也不许孬种,守不住村子,咱们连祖坟都没脸去拜!”
“守住村子!”韩振第一个喊出声,柴刀举得老高。
“守住村子!”三十多个声音跟着喊起来,震得篝火的火苗都晃了晃。男人们的吼声响彻夜空,惊飞了老槐树上最后几只乌鸦,也暂时压过了远处隐约传来的狼嗥。
韩烨跟着第二拨人往村西走时,回头望了一眼祠堂的方向。那里已经亮起了成片的灯火,像是黑夜里的一串星星。他摸了摸怀里的藤纹匕首,冰凉的鞘身让他清醒了几分——今晚,他不仅要守住村子,更要守住那些灯火背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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