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砧”基地的生活,逐渐沉淀为一种令人麻木的节奏。凯登将自己的存在简化到了极致:醒来、工作、进食、在震耳欲聋的噪音间隙中勉强入睡,然后循环。他像一颗投入巨大战争机器中的砂砾,试图用绝对的专注,磨平自身与环境的棱角。
他的维修台成了他在这个钢铁地狱里的唯一锚点。汗水浸透的工装紧贴着皮肤,机油的气味仿佛已渗入他的毛孔,取代了血液的味道。只有在面对那些冰冷、复杂,却遵循着严谨物理法则的机械结构时,他才能找到一丝喘息之隙。他的名声在维护营中悄然传开,不仅是“炉心小子”这个带着亲昵的绰号,更有一些资深机械师在私下里讨论时,会用一种混合着敬佩和不解的语气称他为“那个能和钢铁说话的年轻人”。
组长巴拉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这个老兵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似乎也封印了他过多的言语。但他观察凯登的时间,远比其他人以为的要多。他注意到凯登在修复机甲时,那种近乎偏执的投入,仿佛不是在修理一件战争工具,而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或者说,与神圣背道而驰的仪式。他也注意到,每当神官巡视车间,或是远处传来祈祷的集体吟诵时,凯登总会不自觉地微微绷紧脊背,将目光更深地埋入手中的零件。
在一个难得没有紧急维修任务的深夜,大部分人都已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营房。车间里只剩下几台待检修机甲轮廓投下的巨大阴影,以及远处冷凝管规律滴水的声音,像是这钢铁巨兽缓慢的心跳。巴拉克提着一个半旧的金属酒壶,走到正在擦拭工具的凯登身边,将壶递了过去。
“喝一口,驱驱湿气。”巴拉克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显得格外低沉。
凯登犹豫了一下,接过酒壶。入手冰凉,但他知道里面是能灼烧喉咙的烈酒。他没有立刻喝,只是摩挲着壶身粗糙的表面。
“你的手很稳,”巴拉克靠在一旁的工作台上,目光似乎没有焦点,“比我带过的任何一个新兵蛋子,甚至一些老家伙都稳。但你的眼睛……”他顿了顿,终于侧头看向凯登,“……里面烧着别的东西。和那些喊着口号、以为神只会保佑他们每一颗螺丝的家伙不一样。”
凯登的手指微微收紧。巴拉克的敏锐让他感到一丝不安。“我只是在完成我的工作,组长。”
“工作?”巴拉克嗤笑一声,带着看透世事的嘲讽,“在这里,工作就是信仰,信仰就是工作。我们拧紧的每一颗螺丝,都是在加固神国的疆域。这是《钢铁祷文》里写的,每个铁烬孩子打娘胎里就开始听的东西。”他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祷文告诉我们,钢铁为躯,祷文为魂。你觉得呢,小子?祷文真能保佑卡死的齿轮重新转动?还是能让过载的‘炉心’自己冷静下来?”
凯登抬起眼,对上巴拉克浑浊却锐利的目光。老组长的眼神里没有试探,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了然。他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却清晰:“不能。祷文救不了它们。能救它们的,只有正确的工具和知道如何使用的双手。”
巴拉克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凯登以为他会发怒,或者至少会斥责他的不敬。但最终,巴拉克只是缓缓叹了口气,那口气息里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认同。
“是啊……只有双手。”他拿回酒壶,转身走向车间的阴影处,“但记住,小子,看清真相的人,往往活得最累,也死得最快。有时候,假装相信那些虚幻的祷文,反而能让你……还有你身边的人,活得更轻松一点。”
那次谈话像一层薄冰,覆盖在两人之间。巴拉克没有再多问,却似乎在权限范围内,给了凯登更多的自主空间,甚至默许他调用一些非常规的备用零件。凯登则更加谨慎,他将那次对“炉心”的成功“净化”深埋心底,只在极少数必要且确保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才会极其克制地动用他那“神厌体质”的微妙感应,去中和那些棘手的外来能量污染。这并非为了信仰,而是为了他内心对“机械本身应纯粹”的固执坚守,一种不容许任何外力——哪怕是所谓的神力——玷污机械之美与严谨的洁癖。
命运的转折,伴随着一场惨胜而来。
一支深入锈蚀平原执行侦察任务的“猎犬级”机甲小队,遭遇了奥术联邦精锐单位的伏击。战斗记录传回时,基地的指挥中心一片死寂。只有一台机甲,代号“孤狼”,拖着近乎解体的残躯,载着阵亡队友的身份铭牌,如同一个悲壮的幽灵,挣扎着返回了基地防线。它带回的,除了弥漫整个基地的悲伤,还有一段极其模糊、被强烈干扰的战斗记录影像。
影像中,伏击“孤狼”小队的敌人,并非以往常见的奥术构装体或元素生物。那是一些……扭曲的存在。它们像是融化的金属与活化阴影的混合体,行动间悄无声息,发出的奥术攻击中,夹杂着一种能直接侵蚀钢铁结构、使其快速脆化剥落的诡异力量。更令人不安的是,在影像最后几秒,一道短暂的、不同于任何已知神系光辉的暗紫色光环,在一台尤为高大的敌方单位上一闪而过。被那光环边缘扫中的一台铁烬机甲,其厚重的胸甲竟如同风化了千万年般,在众人眼前瞬间化为簌簌落下的金属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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