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堂中那抹纤细身影,却像株扎根石缝的青竹,脊背挺得笔直,半分不肯屈膝。
满堂皆惊。府里谁不知晓,苏蓁父母常年镇守南疆荒漠,她全靠老夫人“照拂”长大。这些年,老夫人对她动辄打骂,把她性子磨得比面团还软,别说顶撞老夫人就连对视都不敢。如今这般硬气,算是豁出去了?
“祖母,”苏蓁缓缓抬眸,眼底没有半分往日的怯懦,只有一片沉静而清明,“蓁儿愚钝,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为何这般斥责。”
“四妹妹莫非是失足惊吓了?”三房的苏媚最先站出来,眉眼间带着几分“关切”,语气却绵里藏针,“祖母最疼你,今日不过是恨铁不成钢。你认个错,祖母气消了,这事也就翻篇了,何苦犟着让大家都为难?”
一句话,轻描淡写就把“目无尊长、强词夺理”的帽子,稳稳扣在了苏蓁头上。
“混账!真是胆大包天!”苏老夫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花白的头发都竖了起来。
二夫人江慕云连转头看向苏蓁时,眼神却瞬间冷了下来,“蓁儿,你这孩子怎么这般不懂事?谁教你这么跟老夫人说话的?莫不是真昏了头?”
苏蓁的目光落在江慕云身上。这位二夫人生得丰腴,一身石青色绣缠枝莲的锦缎长裙,衬得她面色红润,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掌家多年,府里人都赞她“公正贤淑”。
从前的苏蓁,也这般信着。直到她出嫁那日,父亲将大房积攒半生的珍品、商铺都填进她的嫁妆,可到了南王府,嫁妆箱子里的宝贝却少了大半——成色最好的翡翠镯子换成了普通玉饰,临街的三间旺铺也悄无声息易了主。后来她才知晓,都是这位“好婶婶”,趁着父亲不在京中,悄悄扣下了她的嫁妆,转头就给苏媚添了不少体面。而她,却在南王府因“嫁妆寒酸”被下人们耻笑,连带着父亲的颜面也被丢尽。
“二婶是说,蓁儿今日的所作所为,确实错了?”苏蓁轻声反问,语气平淡,却让吴淑娴莫名一噎。
“蠢货!”苏老夫人再也按捺不住,指着苏蓁破口大骂,“你偷南王,在长廊台阶摔下来丢尽苏家的脸,如今还敢嘴硬!真是没规矩的东西!”
苏蓁心中冷笑。这位老夫人,早年是戏子,被老将军赎身做了妾,后来靠着生下二房、三房才被扶正。平日里端着世家主母的架子,一怒之下,却把市井泼妇的做派全露了出来。上辈子她没见过世面,只觉得老夫人威严,如今当了皇后再看,只觉得这般嘴脸,实在可笑又可悲。
“偷看南王?”苏蓁歪了歪头,眼里满是恰到好处的困惑,仿佛真的听不懂,“祖母,您说的是何时的事?蓁儿前日摔跤后,脑子昏沉,好多事都记不起来了。”
苏媚见她装傻,立刻接话:“蓁妹妹,姐姐知道你心仪南王,可因偷看他失足摔跤,实在是丢了咱们苏家的脸面。南王殿下怕是也会不高兴,你还是早些去给他道个歉,免得伤了两家情分。”
心仪南王、主动道歉——这话戳中了多少女儿家的羞处?上辈子,苏媚也是这么“劝”她,老夫人跟着帮腔。那时的她又羞又气,抵死不肯去,结果被老夫人以“忤逆长辈”为由,禁足了整整一个月,还落下个“不知廉耻”的名声,成了汴京贵圈中的笑柄。
苏蓁看向苏媚,这张温柔的脸下,藏着何等算计。她轻轻吸了口气,声音却陡然拔高:“媚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
堂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往日里苏蓁说话细若蚊蚋,何时有过这般掷地有声的模样?
“南王身份尊贵,咱们苏家是忠良世家,言行举止都严谨慎微。”苏蓁的目光扫过众人,字字清晰,“从前蓁儿年纪小,或许有些言行不当,让旁人误会了。但前日失足摔跤已是教训,蓁儿以后定会约束自己,绝不再给苏家惹麻烦。二姐姐若是再提‘心仪’二字,传出去,不仅毁了我的名声,更是对定南王殿下不敬。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说咱们苏家攀权附贵、觊觎储位,这罪名,咱们苏家担得起吗?”
这番话,像一颗炸雷在堂内炸开。苏媚惊得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苏老夫人也愣在原地,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这还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苏蓁吗?
三夫人吴静娴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她出身书香门第,心思比二夫人缜密得多。见女儿吃了亏,她放下茶盏,依旧笑得温和,却话里有话:“蓁儿这话说得重了,女儿家的心思,本就难猜。不过三婶婶倒觉得,你二姐也是为了你好,南王殿下身份尊贵,你去道个歉,总归是没错的。”
“不错!”沈老夫人终于回过神,重重一拍桌案,茶水溅出,“明日就让管家去南王府下帖子,你亲自登门道歉!若是南王殿下不肯原谅,你就跪在王府门口,直到他原谅为止!”
苏蓁差点笑出声。上辈子她就是被这话骗了,真的去了南王府,结果不仅没见到南王,还被王府的下人当成笑料,说她“不知廉耻,倒贴南王”。如今她才明白,老夫人哪里是为了“挽回颜面”,分明是想让她彻底出丑,好让大房成为京中的笑料,让父亲因“教女无方”被皇帝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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