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的靖安侯府,端的是气派非凡——朱漆大门上嵌着鎏金铜环,庭院里的汉白玉石径绕着活水锦鲤池,连廊下挂着的宫灯都绣着精致的云纹,处处透着侯府的显赫。已故的侯夫人是先皇最疼爱的明慧公主,当年公主下嫁时,按例驸马需交还手中兵权,可架不住明慧公主撒娇软语,先皇竟破例让靖安侯留着兵权,这份偏爱,在满朝勋贵里也是独一份的。
明慧公主生得极美,眉眼似画,性子又温婉大度,嫁入侯府后,自然被靖安侯捧在掌心里疼。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后来侯府还是纳了一位妾室,便是如今的罗氏。
若说明慧公主是自带风华的金枝玉叶,长袖善舞、处处得体;那罗氏便是透着灵气的小家碧玉,眉眼清秀,性子也娴静。说起来,罗氏的父亲曾在战场上救过靖安侯的性命,后来罗家败落,罗父以当年的恩情相求,靖侯念及旧情,终究还是纳了罗氏做了良妾。
良妾与寻常妾室不同,按律需得有体面待遇,不可随意苛待。加之罗氏进门后一直低眉顺眼,平日里只在自己院里安分住着,从无争宠拔尖的举动,靖安侯便也没将她放在心上。大抵勋贵子弟打小见惯了三妻四妾的场面,像靖安侯这样,娶妻多年只纳一位良妾的,已是难得的专情,他自也没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妥。
可男子与女子看待妾室的心思,终究隔着云泥。靖安侯只当纳房良妾不过添个人伺候,妾室于他而言终究是外人,心尖上疼着的从来只有明慧公主;可明慧公主的想法,却与他截然不同。
明慧公主自小在先皇膝下被宠着长大,嫁入侯府后,又过了数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丈夫待她百般体贴,府里只有她一位主子,早已习惯了这份独宠。谁曾想,安稳日子没过多久,府里竟突然多了一房妾室。更巧的是,那时明慧公主刚生下嫡子赵宇宸,还在月子里,身子本就虚弱,骤然听闻此事,当即受了不小的打击。
罗氏每日按律来给明慧公主请安,衣着是最素净的浅蓝布裙,言行举止恭顺得挑不出半分错处。可她不来还好,一踏入正院的门,明慧公主瞧着她那副低眉顺眼、处处透着小心的模样,心里就像堵了团棉絮,闷得发慌。
若是换作其他宗室贵女,遇着这事,怕是早就让身边嬷嬷暗中想法子——或是在罗氏的膳食里动手脚让她闹肚子,或是故意挑错罚她禁足,总有手段能将这妾室逼走。可明慧公主打小在宫里被护得太好,先皇疼她、母后宠她,连后宅争斗的边都没沾过,性子纯得像块未经雕琢的玉,哪里懂那些弯弯绕绕算计。
最后还是公主的陪嫁嬷嬷看着心疼,没敢告诉明慧公主,私下里找了个“罗氏打理院子疏忽,弄丢了正院物件”的由头,想借机将她打发去城外庄子。谁知道事情办得不利索,不仅没成功,反倒被靖安侯察觉了端倪。
靖安侯这人虽说平日里看着随性不羁,可骨子里却是个磊落坦荡的性子,最见不得后宅女子弄些阴私手段。得知嬷嬷的算计后,他当即冷着脸去了正院,对着明慧公主沉声斥责了几句。明慧公主自嫁入侯府,素来被他捧在手心里疼,这还是两人头一回红了脸。她本就受不得半分委屈,又不愿把陪嫁嬷嬷供出来担责,只能硬着头皮与靖安侯争辩,最后气得侯爷甩了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明慧公主原以为,等侯爷气消了,过几日总会来正院看她。可谁曾想,这一等便是一个多月——靖安侯竟日日都歇在罗氏的院子里,连正院的门都没踏进来过。女子坐月子本就忌讳动气,明慧公主又盼又气,郁结在心,没过几日便重重病了一场,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
其实靖安侯心里终究是记挂着发妻的,见她病了,当即就打算去正院探望。可偏偏天不遂人愿,他傍晚刚吩咐人备车,宫里就连夜送来了出征的圣旨,急得连收拾行囊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去跟明慧公主说句告别的话,只能带着兵符,匆匆踏上了征程。
靖安侯离京不到一个月,罗氏便诊出了身孕。明慧公主身为正妻,夫君又在边关征战,非但不能对罗氏有半分怠慢,反倒要亲自吩咐下人照料——若罗氏腹中孩儿有差池,京中流言定会说她趁夫君不在,苛待妾室。
日子一久,明慧公主既要强撑着打理府中事务,又要时刻留意罗氏的起居,本就虚弱的身子愈发熬不住,气色一日差过一日,到后来连说话都没了力气。陪嫁嬷嬷急得团团转,几次想派人回宫里报信,都被明慧公主拦了下来。她强撑着靠在软枕上,颤抖着写下一封信给靖安侯,字里行间全是盼他早日归来的心意。
可这封信终究没能等到回音。
明慧公主走的那天,院里的海棠刚落了一地。她下葬后的第五日,靖安侯才带着一身风霜凯旋,连盔甲都没来得及卸,就直奔侯府,却只看到灵堂里悬挂的白幡。那一日,素来沉稳的侯爷在灵前长跪不起,哽咽之声几乎碎裂,可惜佳人已逝,只剩一座新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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