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六年的中秋宴,如约而至,较之往年,增加了许多热闹。只因这场中秋宴与尚书院的院考同期举办,而书院更是打破惯例,将往日沉闷的院考,改成了一场新奇有趣的艺比。消息传开后,整个汴京都为之瞩目,一众学子更是兴奋不已,满是期待。
尚书院也与往日不同,常规院考改成了艺比。但凡有技傍身的学子,皆可自由登台展演、切磋较量,既能尽显青年学子的昂扬意气,也能让人瞧见尚学院人才济济、各有专长。
考生不分男女,需得同场参与——不再像从前那般按性别拆成男子场与女子场。若有兴致,女子可挑战男子擅长的经义辩难与箭术,男子也能切磋女子专精的诗词歌赋与丹青,不过想来这般跨项比试的情形,应当不会多见。
天刚蒙蒙亮,苏府便热闹了起来。西院中,丫鬟琥珀正小心翼翼地为苏蓁绾发。她的手法娴熟,手指翻飞间,挽成了一个雅致的随云髻。插上那支素银簪,对着铜镜里的苏蓁笑道:“姑娘,都收拾妥当了,您瞧瞧还满意吗?”
琥珀的绾发手艺好,前些日子二房的苏媚还特意差人来,想把琥珀借去给自己打理发髻。可琥珀是苏蓁母亲自为苏蓁挑选的丫鬟,性子执拗得很,一口回绝了苏媚的要求,苏媚虽心里不快,却也没别的办法——毕竟琥珀是大房的人,她一个二房的小姐,还没资格随意调遣。
“姑娘这身衣裙真好看。”琥珀退后两步,打量着苏蓁身上的黛蓝色衣裙,眼里满是赞叹,可随即又皱了皱眉,语气带着几分犹豫,“就是头上的饰品太素净了些,就一支银簪,单调了些。”
苏蓁顺着琥珀的目光看向铜镜,镜中的少女梳着端庄的随云髻,衬得原本略带婴儿肥的脸蛋添了几分清秀,有点少女的温婉模样。从前未及笄时,她总被奶娘梳着双螺髻,活像个没长大的小丫头,如今换了新样式,连自己都觉得懂事了不少。只是头上那支素银簪确实单薄,与苏府嫡女的身份比起来,实在有些寒酸。
丫鬟星罗脸上忍不住露出愤懑之色。这苏府家底丰厚,可苏蓁今日却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苏府一大家子人,大半都靠苏战在南疆边关挣的俸禄养活,却做出这般凉薄自私的事。偏偏苏蓁还没法说什么——毕竟她们不是没给苏蓁准备首饰,不过是些粗笨的银饰罢了,戴出去只会让人笑话。
苏蓁只看了星罗一眼,便猜透了她的心思,不由得无奈一笑。从小到大,苏府二房、三房为了把她养成偏爱俗物的模样,费了不少心思。他们总变着法让她相信,这些亮闪闪的粗笨首饰才是最好的,这样日后在外人面前,便能说“不是我们亏待大房的姑娘,是她自己就偏爱这些样式”!
这些年,苏蓁也确实顺着他们的心意,乐呵呵地戴着那些粗笨的银饰,穿那些俗气的衣裳。久而久之,京中便渐渐有了这样的印象:苏府大房嫡女偏爱俗物,没什么品味。
“金饰虽贵,却不是这般张扬戴着的。”苏蓁轻声开口,语气里没有半分不满,反倒带着几分释然,“首饰不过是点缀,若是为了撑场面而失了本心,反倒落了下乘。”
星罗怕苏蓁心里不是滋味,连忙转了话头:“好在曾妈吗手艺精湛,姑娘这身衣裙瞧着真好看。”许是罗妈吗也疼惜苏蓁,送来的这件衣裙,绣工竟格外精巧。大概是考虑到苏蓁面相偏嫩,素色衣料易显沉闷,便在裙摆处绣了大片盛放的芍药,花瓣层层叠叠,鲜活灵动,瞧着实在明艳动人。
更难得的是,苏蓁穿这身衣裙竟格外合身,肩线贴合,裙摆垂坠得宜,没有半分拘谨不自在的模样。琥珀和站在一旁的另一个丫鬟云锦对视一眼,彼此都瞧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从前的苏蓁,穿什么都带着几分怯懦的局促,可今日这般,竟连黛蓝色这般深沉的颜色都能稳稳驾驭,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沉静的气度,与往日判若两人。
“时候不早了,咱们出发吧。”苏蓁站起身,理了理裙摆,语气从容,“别让那边等太久了。”
刚走出院子,便见园中的芍药开得正盛,她停下脚步,轻轻掐下一小朵,别进乌黑的发髻里,瞬间便添了几分灵动。
“姑娘今日这般模样,瞧着实在亮眼!”云锦笑着称赞。
周嬷嬷刚从点心房出来,给苏蓁备了些马车上吃的糕点,提着食盒出来时撞见苏蓁,不由得愣了一愣。
她伺候苏蓁这些年,看着苏蓁长大。可今日却看着苏蓁格外陌生。气质沉稳又大方,配着那别致的黛蓝色衣裙,说是世家小姐也毫不夸张。她险些没拿稳手里的食盒,呆呆地站在原地。
“周嬷嬷这是在看什么呢?”云锦见周嬷嬷愣着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调侃。
周嬷嬷一愣,习惯性要讲几句夸赞的话,忽然想起今日是中秋宴,苏蓁这般出挑,岂不是把苏柔和苏媚都比了下去。她将到了嘴边的赞语咽了回去,转头露出忧心的神色:“姑娘,这身衣裙的颜色实在太深沉了,今天是中秋宴得穿喜庆些。您年纪轻轻,何苦穿这样深沉的颜色,反倒掩了自身的灵气。不如回去换从前那件浅粉色襦裙?看着更显娇嫩些。还有这发饰,老奴记得二夫人前几日才赏了您银步摇,这般素净出门,旁人该说咱们苏府姑娘日子过得寒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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