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议论声仍在蔓延,台上的考官已将所有参赛画卷铺开,逐一展示给众人,以此彰显结果的公正。
裴诗和蔡书意的画走的是同一个路子,画的都是冬日寒梅绽放的景象。客观来说,两幅画的笔触还算细腻,画面也足够雅致,只是意境太过普通,没什么亮眼的巧思,最终名次自然落在了后面。
陆桑宁则选了“朱砂梅”这一品种的梅花作为描绘对象,想来这是她最为熟稔的梅类。她的画卷里没有多余景致,只聚焦于这一枝梅花,花瓣的肌理、花蕊的形态都刻画得纤毫毕现,鲜活逼真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抖落枝头寒霜。她这般选择也算另辟蹊径,完全跳出了对意境意趣的追求,只管大大方方地展现自己扎实的画工。单看这朵“朱砂梅”,确实美得让人挪不开眼。但校验并非只看画技,更要考量画作的立意与内涵,所以这枝梅花即便画得再出色,最终只能屈居第三。
当考官将苏媚的画卷完全展开时,席间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画中红梅似火,繁英灼灼,几乎要破纸而出。她端坐在母亲身旁,面上虽带着惯有的温婉笑意,藏在袖中的手却已悄然握紧。若在平时,此刻她应是沐浴在众人钦羡的目光中,可今日这“第二”之名,却让那些投来的视线都变得刺眼起来。
这幅图极尽工笔之能事,老干虬枝上梅花密缀,或含苞,或盛放,花瓣的晕染层次分明,仿佛能闻到冷冽空气中的浮动的幽香。画幅左上以隽秀行楷题着诗句:“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立意清高,技法纯熟,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好。可偏偏,只得了个第二。
这幅梅傲气韵清雅,格调高古,观其画作便知作者胸有丘壑。主考官向来最重才情与品性兼备,若连苏媚这般佳作都未能夺魁,实在令人难以想象苏蓁的画作该是何等惊才绝艳。
笔致如此精妙,竟只得第二?宋园园轻蹙眉头,声音里带着真切的不解。
吴淑娴心中亦是波澜暗涌。初时她还以为是女儿今日心境不稳所致,待见到这幅气韵生动的梅花图,便知苏媚发挥如常,分明是往年的第一之姿。可这结果......
江慕云在一旁冷眼旁观,唇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苏媚素来在院考场上压着苏柔,今日见她受挫,虽说不喜苏蓁得势,但能见三房房吃瘪,倒也是桩快意事。
台上的考官让两名小童展开沈妙的画卷,方才还嘈杂的场子瞬间静得能听见呼吸声,喧哗彻底消散。
画纸本就宽大,可苏蓁的画里留了大片空白。谁都知道她画技不算顶尖,是以她没去细抠笔墨细节,只粗略勾出远景模样,反倒凭着这份简淡,透出一种旁人画不出的雄浑大气。
画卷之上,寒雪漫卷天地,天边一轮孤月洒着冷光;冰封的土地里,一柄断剑半埋半露地立着,剑刃旁,孤零零开着一枝红梅。
那红梅在画中不过是点缀,枝干纤细、花瓣疏落,连纹路都看得不甚清晰,可往这苍茫雪景里一放,却像画龙点睛般,瞬间让满纸的孤寂与倔强感涌了出来。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瞬,目光紧紧锁在画卷上。明明只是一张纸、几笔墨,却仿佛能让人摸到那刺骨的寒风,感受到藏在画面里的、在绝境中不肯低头的韧劲。
那是边关风雪里的不屈魂。陈若秋和沈玥同时身子一颤,看清画卷上究竟画了什么后,两人心里都清楚——这场校验,再也没有翻盘的可能。
没错,苏蓁的画确实意趣高雅,风骨不流于俗,把个人品性与梅的高洁融得极好。可苏蓁这画,早跳出了“个人”的小格局,若说苏媚是借梅咏人,苏蓁便是借梅言志。个人的清雅风骨,又怎能与边关风雪中那份跨越生死的家国情怀相比呢?
难怪方才考官争论良久,难下定论。任谁见到这般气韵雄浑的画作,竟出自素有废材之名的苏蓁之手,都难免心生惊疑。
难怪方才那些校验官会各执一词、迟迟定不下结果——想必他们也没料到,这般气势雄浑的画卷,竟然出自常被人称作草包的沈妙之手。
主考官,也就是翰林院学士上官霆,抬声说道:“苏蓁,你到台前来,说说你为何要画这样一幅作品。”
按照以往的规矩,得“第一”的学生只需谈谈夺后的感悟就行。可今日上官大人却特意让苏蓁讲作画的缘由,这心思再明显不过——在场众人没一个相信这幅画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要么觉得她是从别处盗了想法,要么认定她背后有高人指点。
苏柔勾了勾唇角,凑到身旁的林新悦耳边低声说:“这下要露马脚了。”
“可……这画当真不是她自己画的?”林新悦面露疑色,“方才咱们都看在眼里,她明明是亲手一笔一画完成的。”
“本就画技平平,至于那画意,谁晓得是不是有人提前给她指点过?”苏柔瞥向正往台上走的苏蓁,语气里满是不屑,“跟她同住这么多年,她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上官学士如今让她讲作画的缘由,依我看,她定然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恐怕这回又要颜面尽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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