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今夜我特意来此,也是念着嬷嬷这些年侍奉的情分。”苏蓁忽然开口。
周嬷嬷闻言,眼中顿时迸发出希望的光芒,连忙叩首:“老奴就知道小姐最是仁厚!您这般以德报怨,菩萨定会保佑您福泽绵长,那些个心怀不轨的,都该遭天打雷劈!”
苏蓁险些笑出声来——这般见风使舵的功夫,倒也算得上是登峰造极了。
她故意提高声调,字字清晰:“自然不止是念旧情。那日在慈恩寺中,嬷嬷与我推心置腹说的体己话,我至今铭记在心。从那时起我便确信,这府里再找不出比嬷嬷待我更真心的人了。”
周嬷嬷被这番话弄得云里雾里。方才苏蓁字字如刀,此刻却突然温和起来,这转变让她心里直打鼓。可求生欲终究占了上风,她忙不迭表忠心:老奴这颗心从来都是向着小姐的!从前是奴婢猪油蒙了心,往后定当牛做马报答小姐!
正当她说得恳切时,窗外忽然传来的一声闷响,像是谁不小心踢到了花盆。周嬷嬷吓得一哆嗦,慌忙望向黑黢黢的窗外——破旧的窗纸在夜风中簌簌作响,除了斑驳树影什么也瞧不见。
她惴惴不安地转回视线,挤出两滴眼泪:小姐既肯原谅老奴,可否先让奴婢离开这柴房?这地方又冷又潮,老奴这身子骨实在熬不住啊......
“嬷嬷不必忧心这身子骨,”苏蓁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反正,你也活不过今夜了。”
周嬷嬷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里满是惊疑:“小姐这话...老奴听不明白......”
“方才窗外那位,可是三婶跟前的红人。”苏蓁指尖轻抚窗棂上斑驳的痕迹,“这会儿应当已经赶回去报信了——你说,三婶得知你我深夜相谈,会作何想?”
“老奴...老奴实在不懂......”周嬷嬷不自觉地攥紧衣角,心头窜起一股凉意。
“嬷嬷方才那番掏心掏肺的表白,”苏蓁微微俯身,烛光在她睫羽投下细碎阴影,“字字句句,可都顺着窗缝飘出去了呢。”
周嬷嬷这才猛然醒悟,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刚才为了保命,高声宣称“从头到尾都只认苏蓁为主子”。
这番话骗骗苏蓁或许有用,但要是被三夫人的人听见,麻烦就大了!
要知道,大房那边早就怀疑,上次在慈恩寺,苏蓁之所以会和苏蓁“位置互换”,背后有人在操盘。
他们只是一直想不通,苏蓁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如此能耐。
可现在,周嬷嬷这句“只认苏蓁为主子”,等于坐实了她和苏蓁合谋算计了苏媚!
这样一来,所有的疑点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周嬷嬷越想越怕,她知道,三夫人是绝不会留下她这个“活口”的。
“小……小姐,”她声音颤抖,“老奴刚才是胡说的,都是为了活命啊!求您救我!”
苏蓁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并非真相,可落入吴淑娴耳中,便会被当成铁证。
周嬷嬷还未来得及害怕,苏蓁已再次开口,声音轻柔:
“我要还嬷嬷的,正是这份厚礼。嬷嬷觉得,可好?”
直到此刻,周嬷嬷才惊觉,自己从头到尾都被苏蓁牵着走。她说什么,自己便信什么,主仆之势已完全颠倒。
而苏蓁,远比她更难捉摸,说翻脸就翻脸,她甚至完全猜不透苏蓁的真正目的。
“我今夜前来,只为送嬷嬷最后一程。”苏蓁仿佛看穿了她心中翻涌的疑问,唇角漾开浅淡笑意。
周嬷嬷浑身一颤,喉咙像是被冰凌堵住般发不出半点声响。那个曾经在襁褓中咿呀学语的婴孩,何时长成了这般令人胆寒的模样?这少女皮下藏着的另一副面孔,竟连她这个看着对方长大的人都未曾窥见分毫。
她想要嘶吼挣扎,想要破口大骂,可当撞进那双淬着寒星的眼眸时,所有气力都化作了筛糠般的战栗。那眼底盘旋的幽暗,分明是猎食者才有的目光。
“苏家容不得背主之奴。”苏蓁眼底结着薄霜,“便化作厉鬼来寻仇又如何?我倒想看看,九泉之下谁输谁赢。”她指尖掠过周嬷嬷涕泪纵横的脸,“记住,是嬷嬷先负了我。”
“只是可怜你那孙儿……三婶的手段你是知道的。”话音未落,周嬷嬷已瘫软如泥,十指深深抠进地面。
“不……求您救救他们……”她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哀鸣,额头在青石板上磕出深红印记。
“背主之人,”苏蓁转身时裙裾绽开冷冽的弧度,“不值得我费心。冷眼旁观——已是我最后的慈悲。”
她微微俯身,如同儿时凑在嬷嬷耳边分享秘密那般,轻声道:这十几年的情分,总该有个善始善终。
嬷嬷,黄泉路上莫回头。
少女莹白的面容在幽暗中绽开笑靥,那本该娇憨的眉眼间却浮动着令人胆寒的艳色。桂嬷嬷翕动着嘴唇还想哀求,却见那道身影已裹上素绒斗篷,衣袂翻飞时掠过的白光,恰似灵前飘散的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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