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片令人窒息的平台后,三人在幽都边界扭曲的地貌中继续前行,朝着陆离计算出的空间节点方向移动。周遭是嶙峋的怪石与无声流淌的冥雾,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泥土气息和某种说不清的、仿佛来自远古的荒芜感。但队伍内部的沉寂,比幽都本身更加厚重,像一层无形的茧,将三人各自包裹。
雷烬走在最前,完好的左臂下意识地挥动着,将挡路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惨白枯枝劈断。动作依旧刚猛,带着北冥战士特有的利落,但独眼深处却少了以往那种一往无前的锐利,多了几分挥之不去的烦躁与…空洞。每一次挥臂,肌肉记忆驱使着力量爆发,可心里却像是缺了关键的燃料,让这爆发显得后劲不足,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迟疑。
忘川石净化了孢子,救了他的命,却也抽走了他赖以生存二十多年的基石——那焚尽一切的仇恨。此刻,他身体里属于腾根的侵蚀确实消失了,皮肤上只留下些淡灰色的、仿佛烧伤初愈的痕迹,体内力量运转也通畅了许多,不再有那种异物盘踞的滞涩与隐痛。可心里头,却像是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大块,空落落的,冷风嗖嗖地往里灌,带着一种令人恐慌的虚无。他甚至开始怀念起那蚀骨的痛苦和疯狂的呓语——至少那证明他还“恨”着,还“活”着,有明确的目标去摧毁。
“他娘的…”他低声骂了一句,却不知道在骂什么。骂熵组织?可那份炽烈的、支撑着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每一次重伤后都能咬着牙站起来的恨意,如今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概念,像褪色的壁画,依稀记得轮廓,却再也感受不到那灼人的温度,引不动胸腔里那团曾经永不熄灭的火焰。骂忘川石?那破石头又确确实实救了他,让他摆脱了变成怪物的命运。骂这鬼地方?幽都本就如此,阴冷死寂,又能怪得了谁?
他尝试着像以前那样,在脑海中勾勒那些仇敌的模糊面孔,试图重新点燃怒火,哪怕只有一丝火星也好。可画面总是刚泛起一丝涟漪,就迅速模糊、消散,如同水中的倒影被石子打碎,连带着一种莫名的、更深沉的虚无感袭来,让他胸口发闷,呼吸都变得不畅。这种无力感,比面对任何看得见摸得着的强敌都让他挫败,仿佛一拳打在了空处,所有的力量都反馈回了自己身上,震得五脏六腑都在难受。
“雷烬,”苏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你的腿…还好吗?”她敏锐地注意到他行进间,那条无力的左腿似乎比之前更显沉重,落地时有些不自然的拖沓,甚至在跨越一道较宽的石缝时,身形都微微晃动了一下。
雷烬猛地回神,独眼中闪过一丝被看穿窘迫的恼怒,但很快又被更深的茫然取代。他讨厌这种需要被人关心的脆弱感。“没事!”他粗声回答,刻意用力踩了一下左脚,试图证明什么,却只换来脚踝处一阵酸麻和膝盖关节的轻微刺痛,让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好的很!比背着那身破孢子的时候强多了!”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试图用音量掩盖那份不适与心虚。
这话倒也不全假。身体确实轻松了,不再有那种无时无刻的、来自内部的啃噬与疯狂低语,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但另一种“重量”却压了上来——一种失去了目标的轻,轻得让他无所适从,像断了线的风筝,在狂风中不知该飘向何方。以往,仇恨是指引他方向的唯一灯塔,无论多么黑暗,他都知道该往哪里挥拳。现在,灯塔熄灭了,四周只剩下一片茫茫的、令人心慌的迷雾。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旁沉默前行的陆离。那家伙自从平台之后,就彻底变成了一截会走路的金属疙瘩,眼中的数据流虽然恢复了运转,却慢得让人心急,如同生锈的齿轮,而且不再主动提供任何环境分析、路径优化或威胁评估,只有当苏弥明确询问时,才会用最简练、最不带感情色彩的语句回答,仿佛一个被设置了节能模式的机器。这种变化,让雷烬心里那股无名火更是无处发泄,还混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与疏离。一个连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记忆是真是假都搞不清楚的家伙,还能像以前那样毫无保留地信任吗?他的那些精准计算,背后又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就在这时,侧前方的冥雾一阵剧烈翻涌,伴随着几声贪婪的、仿佛刮擦灵魂的嘶鸣,三只形似鬣狗、却通体半透明、眼中燃烧着幽绿魂火的“噬魂兽”悄无声息地扑了出来!它们本能地感知到这片死寂之地中罕见的、鲜活浓烈的生者气息,带着对魂能最原始的贪婪,利爪撕裂雾气,直取队伍中最前方、气息最为外放的雷烬!
若是以前,雷烬根本不会多想,甚至会在心底涌起一丝杀戮的快意。战斧(若还在手)早已带着滔天怒焰劈出,或者凝聚全部力量的拳头会以最狂暴、最直接的方式将这些敢于挡路的秽物连同其魂火一起轰成渣滓,用它们的彻底湮灭来浇灌心中那株名为仇恨的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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