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泥土和一种奇异的、带着辛辣的草药气息。
那个被赵大山和猎户们从后山背回来的异乡人,此刻正无声无息地躺在土炕上铺开的干草堆里,像一具被随意丢弃的破碎人偶。
昏暗的油灯光芒跳跃着,勾勒出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污迹与深可见骨的伤痕,更映照出周遭村民脸上无法掩饰的惊惧。
老村长李头眉头紧锁,沟壑纵横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写满了凝重。
赵大山攥着那双能勒死野猪的拳头,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身旁,几个闻讯赶来的核心村民挤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却又不敢靠得太近,仿佛炕上躺着的是什么不祥之物。
林玥儿小小的身影就立在炕沿边。
她的目光,平静得不像个孩子,更像山巅历经风霜的寒潭,深邃而冷冽。
她没有丝毫犹豫,伸出小手,轻轻掀开那件被暗褐色血渍浸透、已然僵硬、甚至与皮肉黏连在一起的异域风格兽皮。
伤口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触目惊心。
左肩一道狰狞的刀伤,几乎斩断锁骨,边缘皮肉翻卷,呈现出不祥的乌黑色。
右腿处,一截粗糙折断的箭杆突兀地立着,乌黑的金属箭镞深深嵌在肿胀发亮的皮肉里。
而最致命的,是腹部那道巨大的撕裂伤,几乎洞穿了身体,暗红色的血沫随着那人几乎微不可察的呼吸,仍在断断续续地往外渗着。
但,这些还不是全部。
林玥儿的指尖,带着与她年龄不符的稳定,在几处伤口周围的皮肤上轻轻按压。
借着摇曳的灯火,可以清晰地看到,皮肤之下,隐隐有数道诡异的青黑色细线,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虫,正顽固地、缓慢地,朝着心脉的方向蜿蜒蔓延。
毒。
一种她前世今生都未曾见过的,极其阴狠复杂的混合毒素。
它不仅疯狂破坏着生机,更在悄然侵蚀着神经与意志。
“怎么样?玥丫头?”老村长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能……能救吗?”他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林玥儿没有立刻回答。
她缓缓闭上眼睛,将全部精神凝聚成无数细若游丝的触角,小心翼翼地探入伤者近乎枯竭的体内。
脏腑严重受损,生机随着血液不断流失,而那诡异的毒素,已然逼近心脉边缘。
情况,远比看上去更加凶险。
她倏地睁开双眼,眸中锐光一闪。“大山叔,烧热水,越多越好,必须滚开!”她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随即转向老村长,“爷爷,我的药箱。还有,立刻取三钱金银花,五钱蒲公英,一两绿豆,急火煎成浓汤,要快!”
没有半分迟疑,赵大山闷吼一声,转身就冲向灶间。老村长也立刻行动起来,亲自去取药箱和草药。
林玥儿费力地爬上炕沿,跪坐在昏迷不醒的异乡人身侧。
她打开那个由周先生精心为她打造的木制药箱,里面整齐排列着长短不一的银针,以及数个装着各色药粉的小瓷瓶。
她取出一根最长、闪着寒光的三棱针,在油灯的火焰上反复灼烧消毒。
然后,屏息,凝神。
手腕稳如磐石,精准地将长针刺入伤者头顶的百会穴。
指尖微不可察地捻动。
“呃啊——”昏迷中的异乡人身体猛地一个剧烈抽搐,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极其微弱、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呜咽。
“按住他。”林玥儿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赵大山连忙上前,用他那双能搏杀猛兽的臂膀,小心却牢固地固定住伤者可能挣扎的肩膀。
林玥儿手下不停。
一根又一根银针,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带着细微的破空声,次第刺入人中、内关、足三里……等重要穴位。她在以银针之力,强行护住对方即将溃散的心脉,吊住那最后一口游丝般的元气。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与这稚嫩身躯截然不符的宗师气度与沉稳。
围观的村民们看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眼中充满了敬畏与难以置信。
施针完毕。
她开始处理那些狰狞的外伤。
用烧开后又细心放至温热的盐水,一点点冲洗伤口,洗去凝固的暗红血块和开始腐烂的皮肉。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接着,她取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将里面特制的、混合了上等三七粉与强效止血草的药粉,均匀而细致地洒在每一处清洗过的伤口上。
最后,是那枚深深嵌入腿骨、泛着幽蓝乌光的箭镞。
她换了一把小巧锋利、同样经过火焰灼烧的匕首。手腕微沉,利落地划开发黑肿胀的皮肉。
动作快如闪电,精准无误。
随即,镊子探入,稳稳夹住箭镞末端。
用力一拔!
“噗——”一股散发着恶臭的、近乎黑色的毒血应声喷溅而出。
昏迷的人即便在无知无觉中,身体也因这剧痛而猛烈痉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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