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桃花村,是被一片柔和的粉霞和沁人的芬芳唤醒的。
溪水挣脱了薄冰的束缚,潺潺流淌,带着生机盎然的欢快。
村东头,那座原本摇摇欲坠、堆放杂物的废弃谷仓,如今已焕然一新。
茅草屋顶被重新加固铺厚,墙壁的裂缝用泥灰仔细填补,几扇木窗都新糊了透亮的窗纸,让清晨的阳光能毫无阻碍地倾泻而入。
阳光穿过窗棂,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也照亮了屋内井然有序的忙碌景象。
林玥儿站在作坊中央,身量比去年抽高了些许,依旧瘦小,但站姿挺拔如松。
她的眼神,洗去了几分孩童的懵懂,沉淀下超越年龄的沉静与通透。
她面前,是三排崭新的原木架子,上面分门别类地摆放着竹筛、石臼、小碾槽、陶罐、瓦盆等物什。
浓郁而复杂的草药香气在这里汇聚、交融,形成一股独特而令人安心的气息。
“金银花,采摘后需阴干,切忌暴晒。”她拿起一朵已干燥的花朵,对着光线仔细查看色泽,“你们看,这般颜色金黄、形态完整者,方为上品。若被烈日晒过,色发黑,药性便要大打折扣了。”
她的声音清脆,条理清晰,回荡在安静的作坊里。
七八个被选入作坊的村中妇女围在她身边,神情专注,连连点头。
她们不懂什么高深医理,但这大半年来,家中老人孩子的头疼脑热、跌打损伤,哪一样不是玥丫头几副草药、几根银针就药到病除?
信服,早已在一次次实践中根植心底。
“刘婶,止血草研磨后,定要过这道细纱筛。”林玥儿走到刘婶的操作台前,手指轻点筛网,“粉末越细,敷上伤口才能贴合紧密,促愈合的效果才最佳。”
“晓得了,玥丫头。”刘婶连忙应声,手下研磨得更细致了些。
“张嫂,三七粉药性最强,须用这深色陶罐密封,单独存放,切记避光防潮。”她又转向另一侧叮嘱。
张嫂郑重点头,将刚磨好的三七粉小心翼翼倒入罐中,盖紧。
角落里,周先生端坐在一张新打的书案后,面前摊开着账本,手边是笔墨砚台。
他时而提笔记录药材入库数量,时而核算今日耗用。他的字迹工整,账目清晰,与这充满药香的作坊竟也奇异地和谐。
他偶尔抬头,目光掠过那个在人群中穿梭指导的小小身影,眼中便忍不住掠过一丝惊叹。
不过数月时间,她竟能将村民口耳相传、零散琐碎的草药知识,去芜存菁,系统整理,甚至绘制出连他都觉得精细无比的药材图谱。
更设计出这一整套……用她自己的话说,叫做“流水线”的作业方式。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标准统一。
从药材的清洗、晾晒、炮制,到研磨、配伍、分装,每一步都有章可循。
效率之高,远超他想象。
这绝非一个八岁稚童应有的心智与手段。
他不由想起那日,林玥儿抱着几卷她自己绘制的图册来找他商议此事的情景。
“周先生,我们需要钱。”她开门见山,眼神澄澈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很多很多的钱。”
“单靠零散售卖草药和绣品,不足以让桃花村真正立足,更不足以应对将来可能的风雨。”
“建作坊,制良药,立品牌,行销四方。所得利润,可养村富民,可积攒我们自己的力量。”
她那清晰长远的规划,冷静透彻的分析,至今回想起来,仍让他感到一阵心惊,继而便是难以言喻的折服。
此刻,看着她在这初具规模的作坊里挥洒自如,周先生仿佛看到了她口中那模糊而宏大的蓝图,正被一点点描绘出清晰的轮廓,逐渐变为触手可及的现实。
“玥丫头,”王婶捧着一个陶罐过来,里面是熬制好的金疮药膏,“你看看,这稠度可行了不?”
林玥儿走过去,踮脚看了看,然后用一根干净的竹签,小心挑起一点棕褐色的药膏。
她并不用手直接触碰,而是将药膏在两指间捻开,仔细观察其拉丝情况和色泽,又凑近闻了闻气味。
“火候还差一分。”她精准地判断,“王婶,再端回去,用文火慢搅三十息。记住,心要静,手要稳,火候是药效的关键。”
“诶,好!这就去!”王婶毫不迟疑,连忙端着陶罐回到小火炉旁,严格按照要求操作。
另一边,负责分装止血散的妇人,正用林玥儿设计的特制小木勺,一勺一勺,极其精准地将淡绿色、细腻如尘的药粉装入统一烧制的粗瓷小瓶里。
每个小瓶的分量,几乎不差毫厘。
“品质,是我们‘桃花制药’唯一的,也是永远的立足之本。”林玥儿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在提醒众人,也像是在告诫自己。
她穿梭在妇人们中间,小小的身影被阳光拉长。
时而出声纠正一个不太规范的动作,时而亲自上手示范如何更好地握碾轮。
她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天然的、不容置疑的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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