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光阴,如沙漏中的细沙,在国公府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悄然流逝。
林玥儿依旧蜗居听雨轩,白日里分拣晾晒那些自桃花村带来的草药,偶尔翻阅楚凌霄命人送来的几本医药典籍,权作消遣。
夜晚,她的意念则如无形的丝线,通过栖息在府中各处的鸟雀与潜行于阴影的小兽,静静编织着一张覆盖这座深宅大院的信息网。
李嬷嬷侄子那场蹊跷的“蛇患”之后,柳如烟那边暂时没了动静,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却愈发沉甸甸地笼罩在听雨轩上空。
午后的天光被层层叠叠的铅灰色云翳吞噬。
闷雷在云层深处翻滚,如同巨兽压抑的咆哮。
一场酣畅的春雨似乎随时可能倾泻而下,将这座煌煌府邸浇个透湿。
陡然间,一阵惶急的奔跑声、带着哭腔的呼喊。
如同利刃般刺破了后院惯有的宁静。
源头直指府邸最深处、最为幽静的松鹤堂——楚老夫人的居所。
“不好了!老夫人厥过去了!”
“快!快请王先生、李先生!”
“去禀报国公爷!快去禀报夫人!”
整个国公府的后院仿佛被投入滚水的蚁巢,瞬间陷入了混乱与恐慌。
丫鬟婆子们面色惨白,奔走相告。
管事嬷嬷们强自镇定,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指挥着杂乱的人流。
楚老夫人,宁国公楚凌的生母,虽早已将中馈之权交予柳如烟,多年不理俗务,但她便是这国公府真正的定海神针,是连楚凌都需恭敬请安的存在。
她若倒下,无异于擎天之柱倾折,府中人心必将震荡。
外院书房内,正与父亲商议边境军务的楚凌霄闻听此讯,脸色骤变,霍然起身,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如一阵风般冲向松鹤堂。
几乎在同一时间,听雨轩中的林玥儿也捕捉到了那不同寻常的骚动。
她放下手中正在研磨的草药,略一凝神,便毫不犹豫地将那套随身携带、擦拭得锃亮的银针卷入袖中,步履从容却坚定地朝松鹤堂走去。
非是凑趣,而是一种深植于灵魂的医者本能——闻疾而动,闻危而往。
松鹤堂内,已是乱象纷呈。
铺设着柔软锦褥的拔步床上,满头银丝梳理得一丝不苟的楚老夫人此刻双目紧闭,面色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紫,嘴唇更是绀紫得发黑。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艰难刺耳的“嗬嗬”声,生命的气息正随着这可怕的声响迅速流逝。
几个伺候了她几十年的老嬷嬷围在床边,泪如雨下,手足无措。
府中供养的两位府医——王先生与李先生,早已被连拖带拽地请来,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轮流搭着老夫人腕间几乎探不到的脉搏。
他们尝试了掐按人中,施用了数种救急的针法,甚至撬开牙关灌下了吊命用的老参汤。
然而,一切努力都如同石沉大海。
老夫人面上的死气不仅未散,反而愈发浓重,那青紫色正缓缓转向一种令人绝望的灰败。
“不行了……老夫人这是急怒攻心,引动沉疴,心脉已然……已然衰竭欲绝……”
年资更长的王先生终于瘫软在地,面无人色,颤巍巍地吐出这近乎判决的话语,“纵是华佗再世,恐也……回天乏术了……”
此言一出,满堂悲声顿时抑制不住地爆发出来,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母亲!我的母亲啊!”
柳如烟此刻恰也赶到,她云鬓微斜,一双美目红肿,扑到床前,紧紧握住老夫人冰凉僵硬的手,哭声凄切,字字泣血,“您怎能就这么撇下媳妇去了?您让媳妇往后依靠谁去啊……”
她哭得情真意切,仿佛真是痛彻心扉的孝媳,然而那偶尔扫过屋内众人的眼角余光,却锐利如针。
就在这悲声鼎沸、绝望弥漫,几乎令人窒息的时刻,她的目光捕捉到了静静立于人群之后,面色平静得近乎漠然的林玥儿。
柳如烟的哭声有那么一刹那的凝滞,眼底深处厉色一闪而过,随即化为更汹涌的悲痛与一种刻意营造的“忧惧”。
她抬起泪痕斑驳的脸,望向刚刚踏入房门、面色铁青的宁国公楚凌和紧随其后的楚凌霄,泣不成声道:“国公爷,凌霄,你们可算来了!连王先生他们都……都说没办法了……母亲她……难道我们真要眼睁睁看着母亲她……”
她的话语,巧妙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牢牢锁死在了“无计可施”的绝境之上,无形中砌起了一堵高墙。
楚凌紧握的双拳指节捏得发白,虎目之中交织着滔天的怒火与深沉的无力,死死盯着床上气息奄奄的母亲,这位在千军万马前亦能岿然不动的沙场宿将,此刻竟显得有些佝偻。
楚凌霄更是双目赤红,牙关紧咬,目光胶着在祖母痛苦的面容上,恨不得能将那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
就在这满室惶惶、悲声不绝,几乎要将最后一丝希望也吞噬殆尽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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