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荣被众人围着,又被贾瑞逼着,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憋红了脸,咬着牙给秦钟磕了头,宝玉这才肯罢休,不再吵闹。散了学,金荣一瘸一拐地回到家,越想越觉得窝囊,坐在炕沿上捶着大腿骂道:“秦钟不过是贾蓉的小舅子,又不是贾家正经子孙,不过是附学读书,跟我也没什么两样!他仗着宝玉跟他交好,就目中无人,真当谁都怕他不成?他要是行得端做得正,倒也让人说不出什么,可他平日里跟宝玉鬼鬼祟祟的,以为别人都是瞎子看不见!今日又去勾搭那起人,偏偏撞在我眼里,就算闹出事来,我又怕他什么!”
他母亲胡氏正在灶台边收拾碗筷,听见他咕咕嘟嘟地抱怨,端着碗走过来,放下碗筷说道:“你又在争什么闲气?好不容易我求了你姑妈,你姑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西府琏二奶奶跟前说通,你才得了这个念书的地方。要不是靠着人家,咱们家里哪有力量请得起先生?况且人家学里,茶是现成的,饭也是现成的,你这两年在那里念书,家里省了多少嚼用?省下来的钱,都让你拿去买鲜亮衣服穿了。再者,若不是你在那里念书,你怎么能认得薛大爷?那薛大爷这两年,断断续续也帮了咱们七八十两银子,这可是救命钱!你如今要是闹得从学房里出来,再想找这么好的地方,我告诉你,比登天还难!你给我老老实实歇会儿,睡你的觉去,别再胡思乱想了。” 金荣被母亲一顿数落,心里的火气憋得胸口发闷,却也知道母亲说得在理,只能忍气吞声,闷闷不乐地躺到炕上,不多时便睡着了。第二天,他还是照常上学去了,这事暂且按下不表。
再说金荣的姑妈,原是嫁给了贾家玉字辈的嫡派子孙贾璜。只是贾璜这一支,哪里有宁荣二府那样的富贵权势,日子过得紧紧巴巴。贾璜夫妻守着些微薄产业,平日里全靠时常到宁荣二府请安奉承,凤姐儿和尤氏看他们还算懂事,也时常接济他们些银钱衣物,这日子才勉强过得下去。
今日天气晴朗,家里也没什么事,贾璜媳妇便带了一个婆子,坐着车回娘家走走,瞧瞧寡嫂和侄儿。姐妹俩拉着家常,金荣的母亲一时嘴快,把昨日学房里的事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小姑子。璜大奶奶刚听了个开头,脸色就沉了下来,等听完了,更是胸口一阵发闷,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火气顺着脊梁骨往上窜,拍着大腿说道:“这秦钟小崽子是贾门的亲戚,难道咱们荣儿就不是贾门的亲戚?这也太势利了!况且他们做的都是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好事!就算是宝玉,也犯不上向着他到这个地步!等我去东府瞧瞧珍大奶奶,再跟秦钟他姐姐说说,让她评评这个理!”
金荣的母亲听了这话,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拉住她的手说道:“都是我的嘴快,不该告诉姑奶奶的,求你可别去!别管他们谁对谁错,倘或闹起来,咱们在人家跟前怎么站得住脚?要是站不住脚,别说家里请不起先生,反倒要在他身上添出许多嚼用,那可就糟了!” 璜大奶奶甩开她的手,说道:“管不了那么多了,等我去说了,看能怎么样!” 也不容嫂子再劝,一面叫婆子备好车,一面坐上往宁国府去了。
到了宁国府,进了车门,在东边小角门下了车,跟着丫鬟走进正房,见了贾珍的妻子尤氏。璜大奶奶不敢摆架子,脸上堆着殷勤的笑,跟尤氏叙了寒温,说了些闲话,才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今日怎么没见蓉大奶奶?” 尤氏叹了口气,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说道:“别提了,她这阵子不知怎么了,经期两个多月没来,请大夫瞧了,又说不是喜脉。这两日,一到下半天就懒得动,话也懒得说,眼神也发花。我跟她说:‘你不用拘着规矩,早晚不用照例来请安,好好在屋里养着就是了。就算有亲戚来,有我呢,真要是长辈们怪你,我替你解释。’就连蓉哥我都嘱咐了,我说:‘你不许累着她,不许招她生气,让她安安静静养着。她想吃什么,只管到我这里来拿,我这里没有的,就去你琏二婶子那里要。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再想娶这么一个模样、这么个性情的媳妇,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她这为人行事,哪个亲戚、哪个长辈不喜欢?我这两日正为她烦心,心里跟针扎似的。偏偏今日早晨她兄弟秦钟来瞧她,那孩子不知好歹,看见他姐姐身上不舒服,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也不该说,何况是学房里打架这点小事!谁知他倒好,把学房里有人欺负他,还有些不干不净的话,都告诉了他姐姐。你是知道那媳妇的性子的,虽说见了人有说有笑,会办事,可她心细又心重,不管听见什么话,都要在心里琢磨三日五夜才肯罢休。她这病,就是这么思虑出来的!今日听见兄弟受了欺负,又是恼又是气,恼的是那些混帐狐朋狗友搬弄是非,气的是她兄弟不学好,不上心念书,才闹得学里鸡飞狗跳。她听了这事,今儿索性连早饭都没吃。我听见了,赶紧到她那边安慰了半天,又劝解了秦钟几句,让秦钟去西府找宝玉了,我才看着她喝了半盏燕窝汤,这才过来。你说我心焦不心焦?况且如今又没个好大夫,你知道哪里有医术高明的大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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