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进房,见黛玉泪痕满面,眉头微蹙:“妹妹,又是谁气着你了?” 黛玉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谁生什么气。” 紫鹃嘴向床后桌上一努,宝玉会意,见堆着许多东西,便知是宝钗送来的,打趣道:“哪里来这么多东西,妹妹要开杂货铺?” 黛玉不答,紫鹃笑道:“二爷还提东西呢!宝姑娘送了些家乡土物,姑娘一看就伤起心来,我正劝解,恰好二爷来,替我们劝劝。” 宝玉明知缘故,却不敢提头,只得笑道:“想来妹妹是嫌宝姑娘送的东西少,所以生气伤心。妹妹放心,明年我叫人往江南,给你多带两船来,省得你淌眼抹泪。” 黛玉听他是为自己开心,不好推也不好任,哽咽道:“我再没见世面,也不至于因东西少就生气,我又不是两三岁孩子,你也忒把人看小气了,我有我的缘故,你哪里知道。” 说着,眼泪又滚下来。宝玉走到床前挨着她坐下,把东西一件件拿起来摆弄,故意问这是什么、叫什么名、做什么用,说这件可摆面前、那件可当古董,一味用没要紧的话厮混。黛玉见他这般,心中过意不去,道:“你不用混搅,咱们到宝姐姐那边去罢。” 宝玉巴不得她出去散闷,连忙道:“宝姐姐送咱们东西,原该谢谢去。” 黛玉道:“自家姊妹不必谢,只是薛大哥回来了,必然带来些南边古迹,我去听听,只当回了家乡一趟。” 说着,眼圈又红了,宝玉站着等她,黛玉只得同他往宝钗那里去。
且说薛蟠听了母亲的话,急忙下了请帖、办了酒席。次日,四位伙计到齐,大家说些贩卖帐目、发货之事,上席让坐,薛蟠挨次斟酒,薛姨妈又使人出来致意。众人喝着酒说闲话,内中一个道:“今日这席上短两个好朋友。” 众人齐问是谁,那人道:“还能有谁,就是贾府的琏二爷和大爷的盟弟柳二爷。” 大家果然想起,问薛蟠:“怎么不请琏二爷和柳二爷?” 薛蟠眉头一皱,叹气摇头:“琏二爷又往平安州去了,头两天就起身;那柳二爷别提了,真是天下奇事,如今不知哪里做柳道爷去了。” 众人诧异:“这是怎么说?” 薛蟠把湘莲前后之事细说一遍,众人越发骇异:“怪不的前日我们在店里仿佛听见人吵嚷,说一个道士三言两语度了个人去,又说一阵风刮走了,只不知是谁,我们正发货没工夫打听,如今还是似信不信,谁知就是柳二爷!早知是他,我们也该劝劝,任他怎么也不叫他去。” 内中一个道:“别是柳二爷看破道士的妖术邪法,特意跟去背地里摆布他?” 薛蟠道:“果然如此倒也罢了,世上这些妖言惑众的人,怎么没人治治。” 众人问:“你知道了也没找寻他?” 薛蟠道:“城里城外哪里没找?不怕你们笑话,我找不着他,还哭了一场呢。” 言毕长吁短叹,无精打采,不像往日高兴。众伙计见他这般,不便久坐,随便喝了几杯酒、吃了饭便散了。
且说宝玉同黛玉到宝钗处,宝玉笑道:“大哥哥辛辛苦苦带的东西,姐姐留着使罢,又送我们。” 宝钗道:“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远路带来的土物,大家看着新鲜些。” 黛玉指尖抚过泥人戏,轻声道:“这些东西我们小时候倒不理会,如今看见,真是新鲜物儿。” 宝钗笑道:“妹妹知道‘物离乡贵’,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宝玉听这话正对黛玉心事,连忙岔开:“明年好歹让大哥哥再去时,替我们多带些来。” 黛玉瞅他一眼:“你要只管说,不必拉扯人,姐姐你瞧,宝哥哥不是来道谢,倒定下明年的东西了。” 说得宝钗、宝玉都笑了。三人闲话一回,提起黛玉的病,宝钗劝她多出来逛逛散散心,比闷在屋里好,黛玉道:“姐姐说得何尝不是,我也这么想着。” 又坐了一会子方散,宝玉把黛玉送至潇湘馆门首,各自回去。
且说赵姨娘见宝钗送了贾环些东西,脸上堆笑,心中欢喜:“怨不得人说宝丫头好,会做人、大方,果然不错。他哥哥能带多少东西,挨门送到,不遗漏一处,也不薄谁厚谁,连我们这样没时运的都想到了。若是林丫头,正眼也不瞧我们,哪里肯送东西?” 一面想,一面把东西翻来覆去摆弄。忽然想到宝钗是王夫人的亲戚,何不拿去卖个好?便蝎蝎螫螫拿着东西走到王夫人房中,站在旁边,脸上堆笑:“这是宝姑娘刚给环哥儿的,难为她这么年轻想得周到,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又展样又大方,叫人敬服。怪不得老太太和太太成日夸她疼她,我不敢自专收着,特拿来给太太瞧瞧,让太太也喜欢喜欢。” 王夫人早知道她的来意,又见她说得不伦不类,不便不理:“你自管收了给环哥顽罢。” 赵姨娘兴兴头头而来,谁知抹了一鼻子灰,胸口发闷,又不敢露出来,只得讪讪地走了。回到房中,把东西丢在一边,嘴里咕咕哝哝:“这又算了个什么。” 坐着生了一回闷气,嘴角耷拉着,满心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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