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粥最终大半都悄悄倒进了石床下的阴影里。陈渡假装疲惫,重新躺下,对假父亲说想再歇息片刻。假父亲并未起疑,或许是认为一个历经波折的少年心绪不宁、贪睡实属正常,又或许是他自己也需要时间去消化、去汇报刚才套取到的(尽管是虚假的)信息。他叮嘱陈渡好生休息,便再次离开了石室,落锁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石门合拢的瞬间,陈渡便如同弹簧般从床上坐起。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再次贴近门缝,凝神细听。确认门外没有呼吸声,也没有脚步声停留,他才迅速转身,将全部心神沉入那无处不在的水声之中。
地宫深处,水是永恒的背景音。它不像地表河流那样喧哗,而是更低沉,更绵长,仿佛来自大地脏腑的叹息。这声音无处不在,渗透石壁,弥漫空气,初听一片混沌,但当你真正静下心来,却能分辨出其中的层次与差异。
他闭上双眼,屏蔽掉所有杂念,只留下一双耳朵,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每一丝声波的震动。
近处,是石壁后方传来的、相对沉闷而连贯的“嗡嗡”声,那是支撑地宫的庞大水脉主体,水流稳定而深邃,如同沉睡巨龙的脉搏。
稍远一些,偏左的方向,水声变得细碎而轻快,带着“叮咚”的回响,仿佛有无数水滴从高处落下,击打在石笋或水洼中。那里或许有渗水的岩缝,或者……是假父亲提到的“西侧丹房”?炼丹需水,有此水声倒也合理。
而最让他心头一紧的,是来自右上方,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特殊“空洞感”的奔流之声。那声音不像主体水脉那般厚重,反而显得有些急促,有些……单薄?仿佛水流在一个相对狭窄、且有巨大空间的通道里加速穿行,产生了回音。逆流而上……信水声……丝绢上指示的生路,是否就与这特殊的水声有关?
他睁开眼,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石室。石室是封闭的,唯一的出口是那扇被锁住的石门。但是,“影”既然能留下信息,说明这石室并非完全与世隔绝。他回想起假父亲进来时,似乎并未刻意遮掩脚步声的来源方向……
他再次趴下,将耳朵紧贴冰冷潮湿的地面,仔细分辨。这一次,他隐约捕捉到,那带着空洞回响的水声,似乎正是从石室门外右侧的某个方向传来的!而假父亲的脚步声,来去似乎也都是那个方向。
右侧,上方……这与丝绢上提示的“逆流而上”隐隐吻合!地宫有三层,他在一层,那么通往二层的通道,很可能就在石室外的右侧方向!
希望的火苗在心底燃起,但随即又被更大的忧虑压了下去。就算知道方向,如何离开这石室?门外必有守卫。即使侥幸出了石室,如何在守卫森严、机关重重的地宫中找到正确的路径,抵达那危险的西侧丹房下的密道,或者逆流找到通往顶层祭坛的路?
他需要机会,需要一个能制造混乱,或者能调开守卫的机会。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盏油灯和桌上的空碗、水壶上。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雏形,在他脑中渐渐形成。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陈渡感觉自己的耐心即将耗尽时,门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这次不止一个人!
“……必须尽快问出来,首辅大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一个略显尖细的、陌生的声音说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是,属下明白。只是那小子机警,需得慢慢套话,免得打草惊蛇。”这是假父亲的声音,带着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机警?一个毛头小子罢了!顾老七自身难保,他还能指望谁?若再问不出密道图和同党下落,便用刑!只要留口气就行!”那尖细声音冷酷地说道。
“是……是……”
对话声在门外停顿,接着是开锁的声音。
陈渡立刻躺回床上,背对门口,心脏狂跳。用刑!他们快要失去耐心了!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石门打开,假父亲和另一个穿着深蓝色劲装、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那阴鸷男人一进来,目光就如鹰隼般扫过整个石室,最后落在床上的陈渡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蔑。
“这就是陈巡河的崽子?”他冷哼一声,“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
假父亲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钱管事,孩子还小,受了惊吓……”
“惊吓?”钱管事打断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渡装睡的侧脸,“小子,别装了,起来回话!”
陈渡知道无法再装下去,只能“悠悠转醒”,揉着眼睛坐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迷茫,看向假父亲:“爹,这位是……”
假父亲正要开口,钱管事却抢先一步,冷冰冰地道:“我是谁你不必知道。我只问你,顾老七交给你的密道图,现在何处?还有,他在京城还有哪些同党?说出来,或许还能让你父子少受些苦。”
他直接撕破了伪装的温情,语气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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