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林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穿透力,凿开了安泽瑞混乱意识的硬壳。
“你弟弟,在跳下去之前,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躺在床上的安泽瑞,身体陡然剧烈地抽搐起来。
那幅度之大,让连接在他身上的各种管线都跟着颤动。
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疯狂地在动,正在被拖入一场无边无际的痛苦梦魇。
单向玻璃窗外,顾衍整个人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别怕。”林溪的声音依旧平稳,视线落在安泽瑞那张扭曲的脸上,“想不起来没关系,我来告诉你。”
她俯下身,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将那句被他用二十年悔恨与自欺尘封的话,重新送回他的脑海。
“他说,哥,我好冷啊。”
她的声音很轻,却重如千钧。
这句话,像一道酝酿已久的黑色闪电,在安泽瑞那片混沌荒芜的精神宇宙中,悍然炸响!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涣散空洞的眸子,在一瞬间被点燃!
一种激烈到近乎燃烧的清明,驱散了所有混沌。
他的视线穿透了惨白的天花板,穿透了时光,落在了二十年前那个阴雨连绵的天台。
眼泪,终于挣脱了束缚,从他凹陷的眼角汹涌滑落,浸湿了鬓角。
“阿……阿哲……”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的、不成调的音节。
那是他双胞胎弟弟的名字。
二十年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不带任何杂念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窗外的陈老和医疗专家们,全都看呆了,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天……他的脑电波活动……恢复了逻辑性!”一位专家看着监测屏幕,声音都在发抖。
“林小姐她……她是怎么做到的?!”
只有顾衍,在看到安泽瑞睁开眼的那一刻,非但没有半分松懈,反而全身的戒备提到了极致!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一个从疯癫中被强行拽回现实的人,在面对最丑陋的真相时,要么彻底崩溃,要么,就会爆发出最疯狂的决绝!
病房里,林溪静静地站着,看着泪流满面的安泽瑞,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她在等。
等他自己,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不知过了多久,安泽瑞的哭声,渐渐停歇。
他艰难地转动脖子,用那双被泪水洗刷得异常清亮的眼睛,看向林溪。
“谢谢你。”他沙哑地开口,声音里,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解脱。
“不必。”林溪的语调听不出情绪,“我只是,帮你找到了回家的路。”
“回家……”安泽瑞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纯净得像个孩子,“是啊,我该……回家了。”
他说完,缓缓地,带着一种倦极了的安详,闭上了眼睛。
床头的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着生命体征的绿色曲线,开始剧烈地、毫无章法地波动。
然后,那些起伏,一点点地,被抚平。
最终,变成了一条笔直的、泛着冷光的直线。
“嘀——”
悠长而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医疗基地。
专家们立刻推门涌入。
但,一切都是徒劳。
安泽瑞,死了。
死于,急性心力衰竭。
在意识清醒的最后时刻,他用自己强大的意志,停止了自己心脏的跳动。
他用这种方式,完成了对自己,最终的,也是最彻底的“审判”。
顾衍在看到心电图变成直线的那一刻,就已拨开人群,冲进了病房。
他的眼里没有那个已经冰冷的男人,他的全世界,只剩下那个静静站在床边、身影单薄的女人。
他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拽进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抱住。
“结束了。”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沙哑得厉害。
“嗯,结束了。”
林溪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擂鼓般有力的心跳,和那份让她安心的气息,紧绷了数日的神经,在这一刻,松懈下来。
一股排山倒海的疲惫,如同涨潮时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闭上眼,在他温暖的怀里,失去了所有意识。
……
林溪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深色的地毯上投下一道金边。
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星河湾别墅的主卧,身上换了干净的丝质睡裙。
顾衍就侧身躺在她身边,没有睡,正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着她的脸。
“醒了?”见她睁开眼,他立刻俯下身,雯落在她的额头。
“嗯……”林溪动了动,才发觉浑身无力,像是被抽走了骨头,“我睡了很久?”
“十三个小时。”顾衍帮她掖了掖被角,指腹留恋地蹭过她的脸颊,声音里满是宠溺,“想吃什么?张妈熬了粥,一直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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