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之围既解,硝烟散去,留下的却非往日的安宁,而是一片劫后余生、百废待兴的疮痍,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更为复杂的权力余味。巴特尔虽然保住了性命和名义上的大首领地位,但经此一乱,他深知自己的“苍狼部”已非昔日那个雄踞东部的强盛部落,而是一个内部撕裂、元气大伤、急需外部支撑的虚弱之躯。而那个强大的外部支撑,此刻正以拯救者的姿态,驻扎在他的王庭之外。
韩振云命令北疆军队在王庭外围择地扎营,严明军纪,不得扰民,同时派出医官协助救治双方伤员,展现出的是纪律与秩序,而非征服者的骄横。但这支沉默而精锐的力量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威慑。
巴特尔拖着伤病之躯,在王庭残破的金顶大帐内接待了韩振云与阿尔斯楞。帐内气氛沉重,失去了往日的喧嚣与豪迈。几位幸存的核心贵族垂首侍立,脸上带着惊魂未定与深深的忧虑。
“韩将军,阿尔斯楞,此次若非王爷及时派兵,我巴特尔一族,恐怕已葬身于此。”巴特尔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恳,“此恩,我苍狼部上下,永世不忘。”
韩振云拱手,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大首领言重了。护卫盟友,维护盟约,乃我北疆分内之事。只是,经此一乱,哈森虽败退,其根基犹在,部众星散,隐患未除。大首领于部落之掌控,恐亦非往日。不知大首领,对今后有何打算?”
这话问得直接,甚至有些刺耳,却戳中了巴特尔和在场所有贵族最深的痛处和恐惧。打算?他们还能有什么打算?内部人心离散,外部强敌(哈森)虎视眈眈,自身实力大损。
巴特尔与几位贵族交换了一个苦涩的眼神,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不瞒将军,本部如今……已是风雨飘摇。哈森那逆贼,裹挟了大量部众北逃,实力犹存。王庭积蓄,毁于战火,部民饥寒交迫……仅凭我部残存之力,莫说复兴,便是自保,恐也艰难。”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韩振云,“巴特尔恳请将军,代我向镇北王陈情,我苍狼部……愿与北疆缔结更深之盟约,永为藩篱,恳请王爷……予以庇护和支持!”
这番话,几乎等于承认了苍狼部对北疆的依附地位。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火盆中木炭噼啪的轻响。
韩振云对此并不意外,这正是王爷和太妃所预期的结果。他沉稳地点点头:“大首领之意,本将定当如实禀报王爷。然,盟约之事,关乎两部未来,需有明确之条款,以定章程,以利长久。”
他没有擅自做主,而是立刻派快马将巴特尔的请求与当前局势,星夜传回蓟州。
数日后,朱宸瑄的回复与新的谈判底线送达韩振云手中。回复中肯定了韩振云的处置,并授权他作为全权代表,与巴特尔商议新的盟约条款,苏雪凝则在后方根据前线传回的信息,细致推敲着各项条款的细节与措辞。
谈判,在巴特尔那略显寒酸的王庭大帐内展开。北疆方面,韩振云主谈,阿尔斯楞陪同,另有两位随军的文书记录;苍狼部方面,则是巴特尔及其几位心腹贵族。
谈判的核心,围绕着北疆如何“支持”与苍狼部如何“依附”展开。
韩振云依据蓟州确定的方略,提出了《浑河新约》的核心条款:
1. 驻军权: 北疆有权在苍狼部境内选定关键地点(如临近王庭的浑河渡口、通往北方的要道隘口)建立永久性军事堡垒,派驻军队,其数量与驻扎地点由北疆决定,名义上为“协助苍狼部防御外敌,保障商路安全”。堡垒周边一定范围内为军事管制区。
2. 通商特权: 北疆商队在苍狼部境内享有完全免税通行权;北疆拥有在苍狼部境内主要聚居点开设官方货栈、管理市场的优先权;苍狼部与外部部落的贸易,需经由北疆控制的互市进行。
3. 矿产开采权: 北疆有权勘探并开采苍狼部境内已发现或未来可能发现的一切矿产(包括但不限于铁、铜、盐等),苍狼部可获得一定比例的收入分成。
4. 外交限制: 苍狼部不得擅自与北疆以外的任何势力(尤其是漠北喀尔喀部、西边瓦剌残余等)缔结盟约或进行大规模军事合作,其对外交往需通报北疆并征得同意。
5. 继承权保障: 确认巴特尔一系的合法继承权,北疆承诺保障其统治地位,任何针对巴特尔家族的内部叛乱,北疆有权依据盟约进行干预。
这些条款,几乎将苍狼部的军事、经济、外交主权剥离了大半,尤其是驻军权和矿产开采权,如同两根巨大的楔子,深深钉入了草原的腹地。
巴特尔与其贵族们听到这些条款,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这哪里是盟约,分明是近乎吞并的条款!
“韩将军!这……这驻军一事,是否再议?在我部腹地建立北疆堡垒,这……这让我巴特尔如何面对草原诸部?”一位贵族忍不住激动地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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