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微妙风向,再次通过密信传回蓟州。朱宸瑄感到了不同于以往的压力。军事上的猜忌尚可凭借战功和忠诚辩解,但这经济事务,牵扯甚广,道理难以一言蔽之,更容易被曲解。
“王爷,此事关键在于‘名实之辨’。”苏雪凝凝神分析,“我等行事,名须正,言须顺。汇兑券之‘实’在于便利商贾,此利国利民,无可指摘。然其‘名’却触动了朝廷最敏感的神经。我们需在‘名’上做足文章,消解其僭越之嫌。”
她深思熟虑后,提出应对之策:
“首先,立刻上一道奏表,主动向陛下陈情。奏表中需极力强调北疆商旅不通、宝钞失灵之困境,将发行‘汇兑券’定义为‘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且 strictly limited 于北疆境内流通,绝无替代宝钞之意,更非另立货币体系。”
“其次,在奏表中明确将此‘汇兑券’定性为‘特种商业汇兑凭证’,专为方便商旅结算而设,并将其成功归功于‘陛下天威庇佑,商路方得畅通’。同时,承诺北疆官府将带头示范,在日常政务中,凡涉及朝廷体统之处,仍优先使用、并鼓励使用大明宝钞(尽管其效用甚微),以示尊崇。”
“再者,”苏雪凝目光微闪,“我们可主动提出,每年从北疆商税中,划拨一笔专款,用于在境内‘回笼’部分破损旧宝钞,象征性地‘维护’宝钞法偿地位,以此表达对朝廷货币政策的支持与尊重。此举所费不多,却能极大彰显我北疆的‘恭顺’之心。”
此策的核心,便是 “做实利,做虚名;主动报备,自缚手脚以释疑” 。既保住汇兑券的实际功能,又在名义上彻底臣服于朝廷的货币主权之下。
朱宸瑄依计而行,亲自斟酌词句,写就一道情词恳切、姿态极低的奏章,将苏雪凝的策略思想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并附上关于“回笼”宝钞的具体方案。
奏章送达御前。病榻上的朱见深仔细阅罢,紧绷的脸色稍霁。朱宸瑄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理由看似充分(边贸特殊),且主动提出了“回笼”宝钞这等看似“愚忠”之举,确实在很大程度上消解了他的疑虑。他深知北疆情况特殊,一味强硬禁止恐生变乱,如今朱宸瑄主动给了台阶,他亦乐得顺水推舟。
最终,皇帝未发明旨,只是通过司礼监传出了一句口谕:“镇北王所奏,朕已知悉。边事艰难,权宜之举,朕不怪罪。然需恪守臣节,宝钞体统,不可轻废。”
没有褒奖,也没有斥责,一句“不怪罪”和“不可轻废”的告诫,意味着默许。一场潜在的经济风波,再次在苏雪凝精妙的“正名”与“示弱”策略下,悄然化解。
接到口谕,朱宸瑄与苏雪凝相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一丝疲惫与释然。
“陛下……终究是放心不下。”朱宸瑄轻叹一声。
苏雪凝目光沉静:“王爷,经此一事,可见我北疆愈是强盛,愈需如履薄冰。日后行事,不仅要思其利,更要虑其名,方能在帝都的目光下,求得这片基业的安稳。”她知道,这无声的博弈,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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