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示意猴子打开。
油布层层揭开，露出里面一副秦军制式的两当皮甲（前后两片，用肩带连接）。但这副皮甲，已经残破不堪。前胸部分，一道巨大的、狰狞的撕裂口，从右肩斜划至左腹，几乎将前甲片一分为二！皮革不是被刀剑切割的整齐断口，而是被某种巨大而粗糙的钩爪，硬生生撕扯、刮裂开来，边缘参差不齐，翻卷着，露出内部干涸发黑的絮状填充物和已经锈蚀的甲片（皮甲内通常衬有薄铁片或硬皮革片）。裂口边缘的皮革呈暗褐色，是浸透了鲜血后又干涸的颜色。靠近了，还能闻到那股混合了血腥、皮革霉变、以及某种野兽特有的腥臊气味，浓烈得让人胃部一阵翻腾。
秦战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轻轻触碰那道裂口。皮革坚硬而冰冷，裂口处的触感粗糙刺手，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那恐怖的、足以开膛破肚的力量。他想象着这副皮甲的主人，那位未曾谋面的秦军士卒，在巨狼的扑击下，铠甲如纸糊般破碎，利爪切入血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这不是普通的战场伤亡。这是降维打击般的恐怖。当你的敌人拥有你无法抵御的破甲能力时，士兵的勇气和纪律，会在巨大的生理恐惧面前迅速瓦解。蒙恬信中“士卒亦为之夺气”绝非虚言。
“黑伯！立刻去请黑伯过来！”秦战嘶声对猴子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还有，把我们在试验的那种‘夹铁片棉甲’的所有样品和记录，全部拿来！快！”
猴子从未见过秦战如此失态，不敢怠慢，转身飞奔出去。
秦战则死死盯着那副破损的皮甲，脑子里飞速运转。狼爪的破坏模式是撕裂和穿刺，力量极大，速度极快。传统的皮甲，甚至一般厚度的札甲（金属片编织而成），在这种攻击下都可能扛不住。需要的是更坚韧、同时又有一定缓冲能力的复合装甲。
他想起之前和黑伯捣鼓的“夹铁甲”雏形——用厚实的多层棉布或麻布作为基础，中间密密地缝缀上小片的熟铁甲叶，甲叶之间重叠覆盖。原理类似后世布面甲或简易的板甲衣，利用布料缓冲分散冲击力，铁片提供主要防护。这种甲相对皮甲和札甲更重，灵活性稍差，但防护面积和抗击打、抗撕裂能力理论上更强。
之前试验，主要是针对箭矢和普通刀剑劈砍。能否抗住这种恐怖的狼爪撕裂？秦战心里没底。但这是目前他能想到的、最有希望短期内实现量产并提升防护的方案。
黑伯很快赶到，身上还带着工坊的烟火气。他看到案上摊开的羊皮信和那副狰狞的残甲，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老脸瞬间绷紧。
“黑伯，看这个。”秦战指着皮甲的裂口，“狼爪撕的。蒙恬大将军急令，要我们想办法造出能防住这东西的甲！咱们那个‘夹铁甲’，你觉得……有戏吗？”
黑伯凑近，用他粗糙如树皮的手指，仔细摸了摸裂口的边缘，又掂了掂皮甲的重量和厚度，眉头拧成了疙瘩。“狼爪……竟如此厉害？”他喃喃道，眼中也满是惊骇，“咱们试做的‘夹铁甲’，用的是小片的熟铁叶，缝在八层厚麻布中间。防箭还行，防刀劈也试过，比皮甲强不少。可这狼爪的力道……”他摇摇头，“没试过，说不准。恐怕……得加厚！铁片得加厚，叠压得更密实，布料层数也得增加。可那样一来，分量……”
“分量先不管！”秦战断然道，“先造出能防住的样品！用最好的熟铁，甲片加厚，叠压方式优化，布料用最密实的！先不考虑成本，不考虑重量，做出一个‘极限’的样品来！然后，我们测试！”
“测试？怎么测试？”黑伯问。
秦战目光扫过那副残甲，又看了看墙上挂着的、之前试验用的强弩。“没有狼爪，我们就模拟！用最强的弩，用特制的、模仿狼爪形状和力道的重箭头，近距离射击甲片！或者……用重物从高处砸落，模拟扑击的冲击！总之，要用最苛刻的办法，去试！”
他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蒙恬将军和北境的兄弟在等着！我们没有时间慢慢改良！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找到那个‘够用’的底线！黑伯，这事关乎千万人性命，全靠你了！”
黑伯看着秦战通红的眼睛，又看看那副仿佛在无声控诉的残甲，重重地、缓缓地点了点头，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老汉……明白了。我这就去！把我那帮老伙计全叫上，不吃不睡，也得先弄出个能扛揍的样儿来！”
老人转身，步伐竟有些蹒跚，但背脊却挺得笔直，像一根即将投入洪炉的老铁条。
秦战又对猴子吩咐：“立刻以郡守府和我个人名义，发出最紧急的征调令：郡内所有熟铁料、优质麻布、棉布（虽然极少）、桐油、牛皮筋（缝纫用）等物料，优先供应甲胄试制！所有相关匠人，听候黑伯调遣！同时，行文北境沿线郡县，请求协助筹措此类物资，就说……蒙恬大将军急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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