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上那道冰冷的枷锁,如同附骨之疽,时刻提醒着我与井中怨灵达成的危险契约。带回西湖的柳絮?说得轻巧。先不说时空阻隔,单是这季节就不对——如今已是夏末,哪来的春日柳絮?
但契约已成,反噬的寒意如影随形。我能感觉到,如果无法完成,这枷锁会逐渐侵蚀我的生机,甚至可能将我也拉入那口绝望的深井。
回到书店时,天已蒙蒙亮。张楠看到我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郁,没有多问,只是默默递上一杯滚烫的姜茶。
“老板,你的手很冰。”她轻声说。
我接过杯子,暖意透过瓷壁传来,却驱不散灵魂深处的寒冷。我看着她,忽然问道:“张楠,如果……我想看到不属于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的东西,有可能吗?”
张楠擦拭杯子的手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深邃:“有时候,重要的不是‘看到’,而是‘感受到’。执念所系的,往往不是实物,而是实物承载的情感与记忆。”
情感与记忆……柳如烟执着的,真的是西湖的柳絮吗?还是柳絮纷飞时,那份与恋人相约的悸动与期盼?
我似乎抓住了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泡在了那些最古老、最晦涩的“客录”和家族笔记中。白天的书店交给张楠全权打理,我则像个真正的古籍修复师,在故纸堆里寻找着一线生机。
寻找并非柳絮本身,而是寻找一种能“模拟”、“引动”甚至“创造”出那种特定情感与记忆场景的方法。这涉及到的,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符箓或交易,更接近于某种……幻术、或者说,心念造物的领域。
在一卷以某种不知名兽皮鞣制、记载着诸多禁忌知识的古老卷轴角落,我找到了一段模糊的记述,名为“织梦术”。并非真正的创造梦境,而是以施术者的精神力量为引,结合特定的“信物”(比如那张老照片),辅以蕴含相应“意念”的材料,在一定范围内,营造出一个足以“欺骗”执念的、高度凝练的情感幻境。
风险极大。对精神力的消耗是恐怖的,而且一旦掌控不好,容易被执念反噬,沉沦在自己编织的幻境中,甚至可能被柳如烟的怨念趁虚而入,永久迷失。
但我没有更好的选择。
材料方面,“信物”是现成的。蕴含“春日的生机”、“离别的愁绪”与“未竟之约的遗憾”意念的材料……我想到了李志国解脱后汇入书店的那股精纯的“释然之念”,它本身就带有对时间与遗憾的深刻理解;还有陈寅恪手稿中蕴含的、跨越时空的坚韧与守望,或许能起到稳定幻境的作用;甚至……我可以尝试引导一丝柳如烟自身缠绕在照片上的、残存的、属于过去的微弱情感。
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用多种不同性质的“念”,为我所用,编织一个献给怨灵的幻梦。
我把自己关在储藏室里,门外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张楠什么也没说,只是每天定时将饭菜和水放在门口。
准备工作繁复而精密。我用朱砂混合着几种有宁神效果的草药粉末,在地上绘制出复杂的阵法线条。将那张老照片放置在阵法中央。然后,我屏息凝神,开始调动精神力。
首先,是引动李志国的那股“释然之念”。我集中精神,感受着书店深处那股温和的力量,小心翼翼地将其引导出来,如同牵引一丝金色的细线,缓缓注入阵法之中。阵法线条微微亮起。
紧接着,是陈寅恪手稿的“风骨之念”。这股力量更加厚重、沉静,我几乎能听到历史的回响。我将其引入,阵法光芒稳定了几分,仿佛有了坚实的根基。
最后,也是最危险的一步——引动柳如烟自身的残念,并融入我根据照片和故事理解、模拟出的那份“春日约定”的期盼与遗憾。我闭上眼,想象着民国廿一年的春天,柳絮如雪,年轻的恋人许下泛舟之约……
精神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疼痛!阵法光芒剧烈闪烁,中央的照片无风自动,微微震颤起来!
一个极其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的幻境,开始在阵法上方缓缓凝聚:依稀可见垂柳的嫩绿枝条,漫天飞舞的、如同雪花般的白色絮状物,以及波光粼粼的水面……
成功了……雏形!
我强忍着眩晕,维持着精神力的输出。幻境逐渐变得清晰了一些,甚至能隐约听到微风拂过柳梢的沙沙声,感受到那春日阳光的暖意。
就是现在!
我集中全部意念,对着那口井的方向,低喝道:“柳如烟!你要的西湖柳絮,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储藏室内仿佛与现实剥离!那模糊的幻境猛地扩张,虽然范围仅限于这小小的房间,但其中的景象——垂柳、碧水、漫天飞舞的洁白柳絮——却变得无比真实、生动!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湖水的气息,温暖而湿润,与书店本身的阴冷格格不入!
这是倾注了多种珍贵“念力”和庞大精神力才营造出的、短暂而逼真的情感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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