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镜面的感觉并非穿透实体,而更像是一头扎进了一片冰冷粘稠的液体。短暂的失重和方向迷失感后,双脚触到了坚实却潮湿的地面。
阴冷、带着霉变和淡淡铁锈味的气息瞬间包裹了我(非生非死的魂体),这里的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陈伯年跟踉跄跄地出现在我身旁,脸色比之前更加灰败,仿佛刚才那一下穿越又抽走了他不少所剩无几的“时间”。他手中紧紧攥着那张画,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神却死死盯向前方。
我们站在一条狭窄、幽深的小巷入口。
巷子两侧是斑驳的、爬满青苔和不明污渍的高墙,墙头偶尔能看见破碎的玻璃碴和纠缠的黑色电线,像垂死的蛇。头顶的天空是一种压抑的、永恒不变的昏黄色,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一片混沌的光,提供着勉强视物的照明。
啪……啪……啪……
那空洞的拍球声从巷子深处传来,比在镜外听到时更加清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心脏上,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让人心烦意乱。
就是这里了。小铃铛执念显化之地,也是那“噬时之物”的巢穴。
“在那里……”陈伯年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指向巷子深处一个模糊的红色小点。
我们沿着小巷小心翼翼地向内走去。脚下的石板路湿滑,缝隙里长着颜色诡异的菌类。两侧的墙壁仿佛在无声地呼吸,偶尔有细微的、如同窃窃私语的声音从墙内传来,但仔细去听时,又只剩下一片死寂。
越往里走,光线越发昏暗,那拍球声也越来越近。
终于,在巷子一个近乎死角的尽头,我们看到了她
一个穿着红色旧布裙、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背对着我们,蹲在地上。她一下一下,机械地拍着一个褪色的皮球。她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仿佛随时会融入周围的昏黄光线下。
而在她身后,那片原本只是阴影的墙壁,此刻清晰地显现出一团不断蠕动、扩张的黑暗。那黑暗并非纯粹的缺失光线,而是一种活着的、充满恶意的实体。它的表面如同沸腾的沥青,不断鼓起又破灭的气泡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旋转的“口器”,发出极其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吮吸声。无数条我之前感知到的灰色丝线,正从陈伯年的身上,以及……从小女孩那半透明的魂体上,延伸出来,没入那片黑暗之中!
它不仅在吞噬陈伯年的时间,也在吞噬着小铃铛残存的存在!
“小铃铛……”陈伯年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就想冲过去。
“站住!”我低喝一声,阻止了他。我的“辨妄之瞳”在这片空间似乎受到了压制,但依旧能勉强看穿那团黑暗的核心——那里并非空无一物,而是蜷缩着一个更加浓缩、更加疯狂的意识集合体,充满了对“存在”本身的饥饿感。
它感觉到了我们,尤其是感觉到了陈伯年那如同火炬般燃烧的、充满愧疚与执念的“时间”。蠕动的黑暗猛地一滞,随即,更多的“口器”转向了我们这边,贪婪的吮吸声陡然放大!
“按计划行事!”我对陈伯年喝道,“点燃它!吸引它的注意!”
陈伯年浑身一颤,看着小铃铛那麻木的背影,眼中闪过决绝。他猛地将手中那张画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喊道:
“小铃铛!你看!陈爷爷来了!陈爷爷来带你放风筝了!”
他不再试图保留,将灵魂中所有关于小铃铛的记忆、疼爱、愧疚、未能履行承诺的痛苦……所有构成这份执念的情感,如同燃料般,轰然点燃!
一股庞大而悲怆的“念”之力,如同无形的风暴,以他为中心席卷开来!那力量纯粹而炽热,带着人性的重量,与这片空间的冰冷死寂格格不入!
那团黑暗仿佛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发出了无声却尖锐的嘶鸣!它对这种极致的、浓缩的“时间”与“情感”混合物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贪婪!绝大部分的灰色丝线瞬间从对小铃铛的汲取中收回,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疯狂地涌向陈伯年!
陈伯年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脸上的皱纹更深,眼神迅速黯淡。但他依旧死死举着那张画,口中反复念着:“放风筝……陈爷爷带你去放风筝……”
就是现在!
在那“噬时之物”的注意力被陈伯年完全吸引的瞬间,我动了。
我(非生非死的魂体)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沿着墙壁的阴影疾速掠向那小铃铛!我的目标不是直接攻击那团黑暗——它的本质和体量远超此刻的我,而是切断它与小铃铛之间的连接,并将这残存的魂体带离这个巢穴!
然而,就在我即将触碰到小铃铛那半透明的肩膀时——
一直机械拍球的小女孩,突然停下了动作。
皮球滚落到一边,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缓缓地……转过了头。
没有预想中天真烂漫的脸庞,也没有怨灵常见的狰狞。
她的脸上,是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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