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内弥漫着一种暴风雨后的死寂。地底“饕餮”饱食后的沉眠如同厚重的淤泥,填满了每一寸空间,让原本就残破的书店更添几分压抑。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镜中域崩溃时的空间碎片味道,混合着陈伯年消散时留下的、淡淡的灵魂尘埃的气息。
我(非生非死的魂体)如同耗尽了灯油的孤灯,光芒黯淡,近乎透明地悬浮在张楠身旁。强行引导吞噬洪流,又紧接着疏导躁动的书籍执念,几乎榨干了我这特殊状态下的本源。胸口黄杨木牌的波动微弱而平稳,与基石的连接传来一种饱胀后的麻木感,不再灵动。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墙角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嘤咛。
我猛地“看”过去。
张楠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眉心那道燃烧着微弱金焰的魂血裂痕,随着她意识的回归,似乎灼热了一丝。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清冷锐利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虚弱的水雾,充满了茫然与极度的疲惫。她的视线没有焦点地游移了片刻,最终,落在了我几乎难以察觉的魂体之上。
没有惊恐,没有疑问,甚至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她的眼神从茫然,到确认,最后凝聚成一种深不见底的、混杂着无尽痛楚与失而复得的复杂情绪。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只化作一声带着颤抖的气音:
“……林……墨……?”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锈蚀的金属摩擦。
我无法回应,只能将魂体的光芒凝聚得稍微亮了一丝,传递过去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安抚意念——我在。
她尝试移动身体,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魂体随之波动,眉心裂痕的金焰跳动得更加不安。我立刻传递出阻止的意念。
她停止了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贪婪地描摹着我这非生非死、虚实不定的轮廓,仿佛要将这一刻刻入灵魂深处,永世不忘。
“……你的……样子……”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眼中是无法掩饰的心疼与担忧。
我无法解释这其中的曲折与代价,只能再次传递出“无碍”的意念。此刻,任何关于我自身状态的讨论都是奢侈且危险的。
就在这时——
笃,笃,笃。
那熟悉而平稳的敲门声,再次突兀地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无声的交流。
我的心(意识核心)骤然一紧!
张楠也瞬间绷紧了身体,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尽管虚弱,但属于冥府巡阳吏的本能已然苏醒。她警惕地望向门口,手下意识地想凝聚阴气,却只引来魂体一阵不稳的涟漪。
门外的存在,似乎并不在意书店内的死寂与狼藉,依旧用那种不疾不徐的节奏敲击着。
我深吸一口并不存在的“气”,魂体飘向门口。
这一次,会是谁?
是去而复返、记忆再次重置的“时间老人”陈伯年?不,他的因果已了,魂飞魄散,不可能再出现。
是冥府的追兵,循着之前的动静终于找上门?
还是……新的“客人”?
我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并非预想中的任何一人。
那是一个穿着极其考究、甚至可以说是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他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油亮整齐,手中提着一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皮质公文包。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职业化的、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眼神却如同精密的仪器,冷静地扫描着我和我身后狼藉的书店。
他身上没有任何“非人”的气息,没有阴气,没有妖气,也没有强大的能量波动。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成功的商务人士。
但正是这种“普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显得格外诡异。
“晚上好,”他开口,声音醇厚,语调标准得如同新闻播音员,“请问,您是轮回书店的现任店主,林墨先生吗?”
他精准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看着他,没有回答。非生非死的状态让我能隐约感知到,在他那完美的人类皮囊之下,核心并非血肉,而是一种……极其精密复杂的、由某种未知能量驱动的……构装体。或者说,一个披着人皮的……高级造物。
他对我这诡异的形态似乎毫不意外,脸上的笑容不变,微微躬身,递过来一张材质特殊、触手冰凉的黑色名片。
名片上没有任何头衔和公司信息,只有一串仿佛由流动暗光组成的数字编码,以及一个奇特的、如同无数齿轮咬合构成的抽象徽记。
“我代表‘收藏家基金会’,”他保持着无可挑剔的礼仪,声音平和,“听闻贵店刚刚完成了一笔……颇为壮烈的‘时间交易’,并妥善处理了随之而来的‘能量反噬’。我方对此表示钦佩。”
他的话语如同精心设计的程序,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关键点上。
“基金会一直致力于收容与研究世间各种‘异常’与‘奇迹’。我们认为,贵店,以及店主您本人,都是极具价值的……‘收藏品’。”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似乎扫了一眼我胸口的木牌,以及墙角虚弱的张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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