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只受了惊吓的野猫,贴着墙根的阴影,一步一步挪向自己那间小屋。脚下的青砖仿佛都带着刺,让他走得格外艰难。直到冰凉的木门板抵住后背,反手插上那根不算粗壮却给了他莫大安慰的门闩,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他才真正感觉到一种虚脱般的后怕,如同潮水般从脚底板漫上来,瞬间淹没了全身。腿肚子一软,他几乎要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赶紧用手死死撑住,才稳住了身形。
他就这样靠着门板,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刚跑完几十里山路。过了好半晌,狂跳的心脏才稍稍平复了一些,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无力感,却如同附骨之疽,牢牢地钉在了他的灵魂里。
他摸黑,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到炕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一屁股坐了下去,炕席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他也浑然不觉。
黑暗中,他缓缓摊开自己的双手,举到眼前。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双手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指节。这是一双适合拿笔、翻书的手,指节不算粗大,掌心甚至因为常年不干重活、只与书本纸张打交道而显得有些过分柔软白皙。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透着股文弱气。
就是这双手,今晚在那凶险的关头,除了紧紧攥成拳头,沁出冰冷的汗水,还能做什么?
如果不是胡八一和王凯旋在场,就凭他和大金牙两个——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个油嘴滑舌的掮客——面对那四个明显是惯犯、手持凶器、下手狠辣的亡命徒,后果会是什么?
他不敢细想。
那厚厚的一沓钱,肯定保不住。说不定,他和金牙还得结结实实地挨上几刀,被捅个透心凉,像条野狗一样,悄无声息地倒毙在那条肮脏、黑暗、无人经过的胡同里。等到天亮被人发现,也不过是报纸上某个不起眼角落里,一则“青年遭遇抢劫不幸身亡”的简短社会新闻,很快就会被新的八卦和琐事淹没。
死了,也就死了。像一颗投入臭水沟的石子,连个像样的水花都溅不起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无力感和危机感,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渗透了他的四肢百骸,冻得他牙齿都忍不住轻轻打颤。
光有眼力,够吗?
在潘家园捡漏,跟那些精明的摊主斗智斗勇,靠的是从书本里啃下来的知识、几分天生的敏锐和不错的运气;在疤脸那龙潭虎穴般的贼窝里鉴定明器,靠的是父母留下的家学渊源、临危不乱的胆识和急中生智的应变。
这些,曾经让他隐隐有些自得,觉得自己或许真能吃古玩这碗饭,甚至能靠着这个,慢慢改善自己和奶奶的生活,或许还能窥探到父母留下的秘密的一角。
可当别人不跟你讲规矩,不跟你论眼力,直接亮出磨尖的螺丝刀和冰冷的钢管,要把你往死里弄的时候,他引以为傲的那些知识、胆识、运气,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苍白无力!就像一张糊窗户的薄纸,一捅就破!
他想起了父亲那些字迹工整的笔记里,除了记载各种考古发现和风水秘术,偶尔也会在一些边角处,用极其简练、甚至有些隐晦的笔触,提到野外考察时遭遇的“山匪”、“地头蛇”,或是某些“见利忘义、手段酷烈”的同行。以前他只觉得那是探险故事里的点缀,现在才真切地体会到,那轻描淡写的几个字背后,可能都藏着血淋淋的凶险和人心的叵测。
知识能让你辨别真伪,看清历史,但很多时候,它挡不住迎面捅来的刀子。
他又想起了自己身处的这座四合院。表面上看,是几十户人家聚居、充满烟火气的大杂院。可暗地里呢?街道办赵卫国那阴魂不散、觊觎他家房子的贪婪目光;秦淮茹那看似可怜、实则暗藏试探和秘密的复杂眼神;还有那不知藏在哪个阴暗角落、使用“絮影散”这种阴损手段、想要让他变得昏聩无能的黑手……这些环绕在身边的危机,哪一个又是光靠动动嘴皮子、看看书本能解决的?
不行!
绝对不行!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再做一个只能靠着别人保护、在危险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弱者!
实力!
他需要实实在在的实力!
不仅仅是鉴宝断代、辨识风水的“软实力”,更需要能保护自己、保护身边人、在关键时刻能够反击、能够掌控局面的硬实力!是拳脚,是体魄,是胆气,是面对凶险时能够站稳脚跟、挥出拳头的力量!
胡八一那如同教科书般干净利落、一招制敌的身手;王凯旋那如同猛虎出闸、悍勇无匹、足以震慑宵小的气势!这两道身影,像两把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他的心上,也像两盏骤然点亮的明灯,在他迷茫而恐惧的前路上,照出了一条清晰的方向!
那才是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本!是在这光怪陆离、暗流汹涌的世道里,能够活下去、并且活得有尊严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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