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卫国那厮最近大概是得了什么“盯梢牛逼症”，其敬业程度简直能让后世那些狗仔队羞愧自杀。陈默感觉自己活像是动物园里新来的猴儿，走哪儿都有一双（或者不止一双）热情过度的眼睛进行全方位无死角“人文观察”。他去胡八一那儿练功，回来能在胡同口“偶遇”赵副主任亲切慰问：“默子，锻炼身体好哇，瞧这一身汗！”——语气慈祥得仿佛陈默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孙子。
他去后院对着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思考人生（主要思考怎么给赵卫国下绊子），一抬头就能看见赵副主任在月亮门那边拿着把破剪刀，跟那几根永远也剪不完的枯枝较劲，那专注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给御花园修剪盆景。
最离谱的是晚上，陈默在灯下啃父亲那些天书般的笔记，偶尔一抬头，总觉得窗外有黑影一闪而过！虽然理智告诉他，那九成九是院里哪只不安分的野猫，或者干脆就是风吹树影自己吓自己，但这种“总有刁民想害朕”的错觉，实在搞得他有点神经衰弱，看《山海经》里的妖怪图都觉得眉清目秀了起来。
这天下午，陈默又刚从胡八一那儿接受完“爱的捶打”回来，感觉四肢百骸都跟散了架之后又被胡乱组装上一样，又酸又胀，还带着点奇异的舒坦。他龇牙咧嘴地挪到中院水槽边，准备用冷水激一激，看能不能把魂儿唤回来。
刚拧开水龙头，就瞧见旁边蹲着个熟悉的身影。苏青禾正低着头，专注地清洗着竹篮里的草药。午后的阳光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光，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手指纤细白皙，在清水的冲刷和深绿色草叶的映衬下，好看得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陈默一时竟有些看呆了，连水溅湿了鞋面都没察觉。
“咳咳。”陈默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苏青禾闻声抬起头，目光在他脸上扫过，清冷的眸子像是两汪浸在雪山里的泉眼。她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声音没什么波澜：“你印堂发暗，眼带倦色，气血也有些浮躁。最近没休息好？”
陈默心里一咯噔，差点以为这位苏姑娘兼职看相。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道：“这么明显吗？可能……可能是晚上看书看得有点晚。” 他没好意思说主要是被赵卫国那老小子给膈应的。
苏青禾没说话，低下头，继续清洗一株根部带着紫红色斑点的草药，动作不疾不徐。水流声淅淅沥沥，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清苦的草木香气。陈默站在旁边，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走开还是该说点什么，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
就在陈默脚趾头开始无意识抠地，琢磨着是不是该找个“我想起来我家水壶好像开了”的借口溜走时，苏青禾却忽然又开口了，声音依旧平淡，却像颗小石子投入了陈默心湖：
“那个戴金丝眼镜，自称姓徐的商人，”她顿了顿，将洗净的草药沥干水，放入另一个干净的篮子，“你最好离他远点。”
陈默感觉自己脑袋里像是炸了个响雷，炸得他外焦里嫩！她怎么会知道许四海？！茶楼会谈他可是当成最高机密来保守的，连院里那几只跟他比较熟的野猫都没告诉！
他强作镇定，赶紧关上哗哗流水的水龙头——省水是美德，主要是心疼水费——假装漫不经心地甩着手上的水珠，压低声音，带着十二分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问道：“苏……苏姑娘，你……你怎么知道他的？他来找过你？” 他心里已经开始疯狂脑补许四海那个老色批是不是对苏青禾动了什么歪心思，一股无名火差点窜上来。
苏青禾抬起眼帘，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紧张什么”。她拿起旁边一块干净的粗布，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前两天，他手下的人来过。打着请教医术的幌子，问奶奶有没有能‘定惊安魂’、‘辟除秽祟’的古方。”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果然！这老狐狸，手伸得真长！
苏青禾将擦手的布叠好放回原处，继续用她那特有的、平静无波的语调说道：“顺便，也状似无意地问起了你。”
“问我什么了？”陈默的心提了起来，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了放大镜下。
“没什么要紧的。”苏青禾提起装满干净草药的竹篮，站起身，阳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和略显单薄的肩膀，“就问你是不是常住这里，平时喜欢做些什么，常和什么人来往。” 她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那双清澈的眸子看向陈默，带着一种极其专注的神情，补充了一句，“他手下那个人，身上的气味很杂。”
“气味？”陈默一愣，下意识地嗅了嗅自己的胳膊——除了汗味没啥特别的啊？难道苏姑娘还有闻香识男人的本事？
“嗯。”苏青禾点了点头，鼻翼微不可察地轻轻翕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忆那种味道，“有很重的土腥气，但不是田里或者山上的那种活土气息，更像是……从很深、很久不见天日的地下带出来的，带着一股子阴冷和腐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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