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温馨的氛围里,却透着一丝微妙的凝滞。
两人历经生死,互明心迹,甚至在天地见证下缔结婚约,可当真独处一室,方才在院中面对煞气时的从容,仿佛都化作了悄然攀升的局促。
苏青禾走到榻边,背对着陈默,伸手想去解披风的系带。她的披风是红色的,绣着暗纹,是奶奶特意为她准备的嫁衣配件。可指尖碰到系带时,却有些不听使唤,微微发颤。
腕间的锁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牵动了陈默的手。
陈默站在她身后,能看到她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发梢还沾着一点刚才院子里的桂花,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草药香,混合着红烛的甜香,让人心里发暖。
“我来。”他上前一步,声音比平日低沉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的手指绕过她的颈侧,去寻那披风的系带。动作间,他的呼吸不可避免地拂过她的耳廓,带着温热的气息。
苏青禾的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躲闪。她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粗糙、有力,带着常年握枪、摸古董的茧子,却异常温柔。
披风“滑落”一声掉在地上,露出其下素雅的青衫。那青衫是她平日里常穿的,料子普通,却衬得她身姿窈窕。心口处,透过薄薄的衣料,能隐约看到那枚微泛着金光的星月疤痕,那是她与陈默之间,无法磨灭的印记。
陈默的指尖停顿在那疤痕对应的位置,隔着一层布料,能感受到其下微微的温热与起伏。他自己的心口也传来相同的悸动,仿佛两颗心脏被无形的丝线串联,同频共振。
“还疼吗?”他问,声音喑哑得厉害。
他还记得,这道疤痕是为了救他留下的。当时她浑身是血,躺在他怀里,气息微弱,他以为自己要失去她了,那种恐惧,比面对任何妖魔鬼怪都要强烈。
苏青禾缓缓转身,抬起头,烛光映亮了她清澈的眸子,也映亮了她染上绯色的脸颊。她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映着他的身影。
“与你一起,便不疼。”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她说着,抬起被锁链相连的手,轻轻覆在他左胸的伤处。那是他之前为了保护她,被怪物所伤的地方,虽然已经愈合,却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金印的光芒透过彼此的掌心,温暖着初愈的伤口,也熨帖着不安的灵魂。腕间的锁链仿佛感受到了这股温暖,不再冰冷刺骨,反而像是一道桥梁,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和心跳。
窗外,月光皎洁,将海棠树的影子投在窗纸上,枝影摇曳,仿佛也在为这对新人起舞。偶尔能听到院中人的喧闹,还有王凯旋爽朗的笑声,更远处,井底偶尔还会传来一两声不甘的闷响,却再也无法穿透这间被红烛与誓言守护的暖室。
陈默低头,吻了吻她额间那枚淡金色的狼头图腾。那是她身份的象征,也是她宿命的印记,可在他眼里,那只是她的一部分,是他想要守护一生的人。
苏青禾闭上眼,长睫如蝶翼般轻颤,腕间的锁链随着她抬手环住他脖颈的动作,发出一串清越的撞击声,像是在为他们伴奏。
这一刻,什么龙怨,什么宿命,什么潜藏的危险,仿佛都已远去。唯有眼前人,腕间锁,心上印,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红烛跳动,光影交错,屋内的温度渐渐升高,连空气都变得缠绵起来。
然而,就在这温情脉脉、浓情蜜意之时,陈默搁在枕边的雮尘珠,忽然极轻微地闪烁了一下。那光芒很淡,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珠体内部,那半黑半白的混沌依旧在缓缓流转,可在那混沌深处,似乎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暗流悄然划过。那暗流是纯黑色的,带着一股比井底煞气还要阴冷、还要怨毒的气息,只是一闪而逝,便消失在了混沌之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窗外的月光,似乎在这一刻,微微暗了一下。
井底的闷响,也突然停了,院子里的喧闹声渐渐平息,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屋内红烛燃烧的“噼啪”声。
一切都显得异常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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