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束微弱的红光,像一颗顽固的心跳,在废弃教学楼的楼顶上执着地搏动。
它不是随意的闪烁,而是一种古老而精准的语言,一种属于麦田和星空的密码。
陈景明的心脏被这节奏紧紧攥住,那是他和王强、李娟在少年时代,用手电筒在无垠的麦浪间玩耍时,自己发明的摩斯码,内容简单,却刻骨铭心——“有难,速来”。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循着记忆中早已荒废的路径,登上了那栋被岁月侵蚀的母校旧教学楼。
楼顶的水泥地布满裂纹,生出丛丛野草。
风很大,带着冬夜的凛冽,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信号的源头在一个角落,一台用军绿色帆布包裹的机器,正对着夜空,有规律地发射着那束红光。
那是一台手工组装的发报机,陈旧的旋钮和斑驳的铜质接线头,散发着一股属于上个时代的气息。
陈景明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初中时,那位住在镇子尽头的退伍通信兵孙建国,作为奖励寄给他的退役设备。
他曾以为这东西早就在无数次搬家中遗失了。
机器旁边压着一封信,信封上是孙建国那手遒劲有力的字。
他颤抖着打开信,里面只有短短两行字:
“信号不灭,人在网在。你们已是节点。”
节点。
这个词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陈景明因为系统失灵而产生的茫然。
他不再是那个被动观察标签的旁观者,他自己,以及他身边的人,都成了这张无形之网的一部分,既是数据的终点,也是信息的起点。
他深吸一口气,熟练地戴上耳机,开始调试那古老的频率旋钮。
沙沙的电流声中,一段断断续续的播报艰难地挤了进来,像从深海传来的呼救。
“……紧急……向阳镇……儿童失踪……身高……一米二左右……特征……小米……”播报的声音含混不清,但“小米”两个字却异常清晰。
紧接着,另一个关键词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十八号……中巴……”
这和他之前强行预判“启航教育”内幕时,在系统崩溃前看到的碎片化信息完全吻合!
这不是巧合。
他立刻掏出手机拨给李娟,想要核实信息,电话却在响了一声后被自动转接到了语音信箱,冰冷的女声提示着对方正在通话中。
就在他心急如焚之际,另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王强。
“狗剩,我这边出了点怪事。”王强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是呼呼的风声,“我在镇上给人修路,刚看到一辆黑牌的丰田车开过去,车窗上贴着个小小的‘启航教育’的贴纸。妈的,这帮孙子不是被查了吗?怎么还敢出来晃悠?”
陈景明的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摩斯密码的警示、孙建国的信、断续的播报、失踪的孩子、关键词“小米”和“十八号中巴”,以及王强看到的、贴着“启航”标签的黑牌车。
一张横跨城乡的罪恶网络,在黑暗中露出了狰狞的一角。
“强子,别跟丢了!马上把位置发给我!”陈景明挂掉电话,立刻给李娟发了条短信,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并附上了王强发来的定位。
半小时后,三人在镇子出口的加油站汇合。
王强的破旧皮卡旁,还站着两个身影——周晓芸和在镇卫生院实习的小芳。
“你们怎么来了?”陈景明一愣。
“我哥说你们要去干大事,我想,也许我能帮上忙。”周晓芸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怯懦,而是一种洗尽铅华的坚定。
小芳则攥着一个急救包,轻声但执拗地说:“陈大哥,带上我吧。那些孩子……如果找到了,可能营养不良,或者受过心理创伤。我是学护理的,我知道该怎么做。”她看着陈景明,忽然补充了一句,“我必须去。”
那不容置疑的语气让陈景明无法拒绝。
他不知道,此刻在颠簸的车厢里,小芳正悄悄翻看着一本陈旧的日记本,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一句话。
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色,无声地念着:“我被卖掉那年,也坐过这种中巴……司机给每个孩子都发了一包小米糖。”
车厢内一片沉默,只有发动机在低吼。
根据王强的追踪和李娟通过内部渠道紧急调取的部分监控,他们最终将目标锁定在邻县一个叫“下河村”的偏僻村落。
那辆黑牌车最后就消失在了那里。
抵达村口时,天还未亮。他们不能贸然行动。
“强子,你和工友们扮成水电检修队,就说接到报修,排查线路。”陈景明迅速做出部署,“周晓芸,你年纪小,不容易引起怀疑,就扮成走亲戚的表妹,想办法混进那户人家,用手机拍下地下室或者可疑的房间。”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试图再次启用那个“标签系统”,但视野里依旧是一片空白,所有人都只是模糊的轮廓。
他索性彻底放弃了这个执念,转而用最原始、最费力的方式开始思考:对比几个已知失踪儿童的家庭背景、失踪地点附近的交通路线、家庭成员的通讯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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