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器的嗡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调出了小宇的完整测评记录。
在那些冰冷的数据背后,她看到了一个被系统刻意忽略的惊人事实:小宇的空间结构想象力得分,高达98分,属于万里挑一的天才级别。
然而,这份天赋,却被“不合群”、“拒绝标准化互动”、“情感表达障碍”等一系列负面评语彻底淹没,最终导致他被归为F档。
她颤抖着手,继续调阅其他F档学生的资料。
一个又一个被埋没的名字背后,是惊人的天赋:对声音频率有着超凡感知的“音乐家”,对机械构造有着天生直觉的“工程师”,能模仿七种方言的“语言天才”……
她终于明白,这套她引以为傲、并为之不惜一切代价去维护的“启明星”系统,根本不是在筛选人才,而是在用标准化的利刃,冷酷地“消灭”所有无法被量化的异类。
冷汗,顺着她的脊背滑落。
她悄悄地将一份包含三十多个类似案例的名单复印下来,折好,放进了随身的包里。
第二天清晨,一封匿名的内部整改建议书,被投进了校长信箱。
陈景明则将自己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了“麦穗图书馆”的课程设计中。
他将自己这些年积累的编程知识和对算法逻辑的理解,拆解成一套名为“麦田协议v1.e0”的教学系统。
这套系统不像学校的课程那样枯燥,他用简单的图形化编程游戏,教孩子们最底层的逻辑思维;他带着孩子们在工坊的菜园里种下豌豆,用记录植物生长过程来讲解数据收集与分析;他甚至将老胡剪辑的那段视频作为案例,向孩子们解构算法、舆论和偏见是如何被制造和传播的。
第一堂课的开场,他没有讲任何大道理,只是播放了一段周医生的语音日志,那是她同意后特意录制的,声音温和而坚定:“记住,永远不要让任何人告诉你,你不够好。”
当孩子们第一次用自己写的简单代码,在电脑屏幕上生成一片随风摇曳的虚拟麦田时,整个山谷仿佛都回荡着他们的欢呼。
那一刻,陈景明默默地拿出手机,删掉了最后一个股票和银行的APP,只留下了一张照片——那是他在上海写字楼下,拍到的一株从水泥地缝里顽强钻出的野麦。
他眼前的世界,那些曾经无时无刻不在闪烁的、代表着阶层与财富的标签,正在缓缓淡去,仿佛一个漫长的程序,终于运行到了终点,完成了它的使命。
春分那天,是实验班第一期课程结束的日子。
陈景明、李娟和王强一起,送孩子们登上一辆返回各自临时住处的大巴。
车窗上,贴满了孩子们自己手绘的票根,目的地那一栏,歪歪扭扭地写着同一个名字:“麦田小学”。
王强已经将工坊屋顶的太阳能发电数据成功接入了教学系统,他叉着腰,得意地笑着说:“以后就是天塌下来,咱这儿停电也不怕了。”李娟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几个字:“地已经翻好了,等你回来种豆。”她看着窗外连绵的青山,微笑着回复:“妈,这次,我们一起种。”
陈景明站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目送大巴远去。
儿子忽然从车上跳了下来,转身跑回他身边,一头扎进他怀里。
就在他抱住儿子的瞬间,那熟悉的残影再次浮现——这一次,不再是分叉的河流,三条曾各自奔流、充满挣扎与矛盾的命运线,正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缓缓交织、融合,最终汇成一条宽阔的金色道路,一直伸向天际边那片无垠的麦浪。
远方,港口的渡轮拉响了悠长的汽笛,阳光毫无保留地洒满大地。
而在城市另一端,被夷为平地的数据中心废墟深处,一块被周医生提前埋下的、与网络物理隔绝的加密硬盘,在耗尽最后一点备用电源前,最后一次闪烁起微光。
屏幕熄灭前,留下最后一行代码注释写成的文字:
//Sower.exe running... Path found. The Sowers are on their way.
夜幕降临,“麦穗图书馆”里亮起了温暖的灯光。
陈景明正在调试他为孩子们更新的教学系统,儿子就坐在不远处一张小木桌旁,借着台灯的光,安静地继续画着他的那幅麦田。
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而正确,仿佛这才是生活本该有的模样。
陈景明欣慰地笑了笑,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儿子的画纸上。
他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画上的麦田依旧金黄,天空依旧湛蓝,只是在那片丰饶的麦浪之中,儿子用黑色的蜡笔,画下了一个极小、却又无比清晰的东西——一个倒在地上的稻草人,它的胸口,插着一把断掉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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