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许愿四合院里的海棠树已经结出青涩的小果子,赵大妈的热情却比盛夏的日头还要灼人。
许同志!开门呐!清晨七点,赵大妈标志性的大嗓门就穿透了朱漆大门。许愿刚洗漱完。
门一开,赵大妈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手里拎着个竹编食盒:知道你们作家晚上熬夜,早上肯定顾不上做饭!特意给你带了豆汁儿和焦圈,还热乎着呢!她熟门熟路地往正房走,食盒里飘出的独特气味在院子里弥散开来。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了。自从上次登记户口后,赵大妈往许愿这儿跑得比邮递员还勤快。有时带点自家腌的酱菜,有时是胡同口买的驴打滚,每次都不忘见缝插针地提起哪家的姑娘如何如何。
今儿个这豆汁儿可是磁器口老刘家的!赵大妈把蓝边碗摆在八仙桌上,浑浊的灰绿色液体冒着热气,配这焦圈儿,绝了!她眼睛扫过桌上摊开的稿纸,识趣地没凑近看,但嘴里却不停,许同志啊,昨儿我又遇见苏教授了,人家闺女正好放暑假回来...
许愿接过焦圈咬了一口,酥脆掉渣。这一个月来,他已经摸清了赵大妈的套路——先以送吃的为由登门,然后自然而然地过渡到做媒话题。拒绝太多次反倒显得不近人情,于是他学会了边吃边听,适时点头,既不明确答应也不直接回绝。
苏姑娘可是正经的大学生!赵大妈坐在官帽椅上,双手比划着,在外国语学院学英文,还会弹钢琴呢!模样更没得说,皮肤白得跟牛奶似的,两条大辫子又黑又亮...她突然压低声音,最重要的是,人家父亲是大学教授,书香门第,跟您这作家身份正般配!
许愿低头喝豆汁,酸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这苏姑娘的条件,放在1979年确实是顶尖的——大学生、家世好、会才艺。若不是他灵魂里装着来自未来的记忆,或许真会被说动。
赵主任,许愿放下碗,决定换个策略,我这人性格孤僻,整天埋头写东西,怕耽误了人家姑娘。
哎哟!赵大妈一拍大腿,苏姑娘就喜欢读书人!她爸说了,闺女就崇拜会写文章的!她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近,不瞒您说,苏姑娘看过您的《钟鼓楼》,喜欢得不得了!
许愿一愣,没想到对方居然读过自己的书。这倒让他有些意外。
见许愿神色松动,赵大妈立刻乘胜追击:这样,明天下午苏姑娘就回北京了。您要是有空,我安排你们在北海公园见个面?就喝喝茶,聊聊天,不成也没关系!她双手合十,做祈求状,许同志,您就当给大妈个面子?我都跟苏教授拍胸脯保证了...
阳光透过窗棂,在八仙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许愿看着赵大妈期待的眼神,忽然意识到,在这个人情社会里,完全拒绝一位热心长辈的好意,反而会引来更多关注。不如见一面,之后也好有理由推脱。
好吧。许愿点点头,明天下午几点?
赵大妈喜出望外,差点打翻豆汁碗:三点!三点正好!北海公园漪澜堂,那儿清净!她手忙脚乱地从人造革包里掏出张照片,您先瞧瞧,这就是苏姑娘!
照片上的女孩约莫十八九岁,穿着白衬衫和格子裙,站在大学校门口,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笑容明媚。确实如赵大妈所说,是个标致的姑娘。
怎么样?赵大妈眼巴巴地问。
许愿把照片还回去:明天见见吧。
赵大妈欢天喜地地走了,连食盒都忘了拿。许愿站在院门口,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消失在胡同拐角,不禁摇头苦笑。海棠树的影子在地上摇曳,像是在无声地调侃。
第二天下午两点半,许愿换了件干净的的确良白衬衫,骑着出版社配发的永久牌自行车往北海公园去。
许愿锁好车,刚走到茶室门口,就听见赵大妈标志性的大嗓门:许同志!这儿呢!
茶室靠窗的位置,赵大妈穿着一身崭新的蓝布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胸前还别了朵小小的红花,活像自己要相亲似的。她身边坐着个穿淡绿色连衣裙的姑娘,正低头搅动茶杯,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肩前——正是照片上的苏姑娘。
来,我介绍一下!赵大妈站起身,声音洪亮得整个茶室都能听见,这位就是着名作家许愿同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了他五本书呢!她又转向许愿,这位是苏教授家的千金,苏雯同志,北京外国语学院的高材生!
苏雯抬起头,露出一张白皙的瓜子脸。她比照片上还要秀气几分,杏仁眼,柳叶眉,右眼角有颗小小的泪痣,确实是个美人。见到许愿,她微微红了脸,站起身伸出手:许老师好,我很喜欢您的《钟鼓楼》。
许愿轻轻握了下她的手,触感柔软微凉:谢谢,叫我许愿就行。
三人落座后,赵大妈忙前忙后地点了壶茉莉香片和一碟豌豆黄。茶上来后,她突然一拍脑门:哎哟!瞧我这记性!居委会还有个会要开!许同志,苏姑娘,你们慢慢聊,我得先走了!说完不等回应,就风风火火地冲出了茶室,临走时还冲许愿使了个好好把握的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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