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是在一阵极度的疲惫和浑身的酸痛中醒来的。
她发现自己躺在伤兵营角落那个属于她的小帐篷里,身上盖着薄毯,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昨夜的血腥、惨叫、无休止的救治、以及最后听到捷报时那短暂的松懈,紧接着是更汹涌的伤员潮,直到她体力透支,眼前一黑……
“苏医官,您醒了!”
一名负责照料她的年轻辅兵惊喜地叫道,连忙端来一碗温水,
“您都昏睡快四个时辰了!
黄老说您是累脱了力,让您务必好好休息!”
四个时辰?
苏芷心中一紧,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外面的伤员……”
“您放心!”辅兵连忙安抚,
“黄老和王队长还在撑着,各营也抽调了些懂点包扎的人手来帮忙。
忠戟将军天没亮就带着大批伤药从前线赶回来了,说是将军的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救人!
药材暂时不缺了!”
听到忠戟带回药材,苏芷稍微松了口气,但内心的焦灼并未减少。
她知道,大规模伤亡后的头几天是关键,感染和并发症的高峰期即将到来。
她喝了几口水,感觉喉咙的干渴缓解了一些,便坚持要起身。
“扶我出去看看。”她的声音依旧沙哑。
走出帐篷,伤兵营的景象依旧触目惊心,但比昨夜那地狱般的混乱多了几分秩序。
空地上躺满了伤员,呻吟声不绝于耳,但黄芪和王焕显然控制住了局面,救治工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忠戟带来的药材堆在一旁,辅兵们正在分装。
看到苏芷出来,许多人都投来关切和敬佩的目光。
“苏丫头,你怎么起来了?”
黄芪看到她,连忙放下手中的药杵走过来,花白的胡须上都沾着药渍,“快去歇着!这里老夫还能应付!”
“黄老,我没事,躺不住了。”
苏芷摇摇头,目光扫过满营的伤员,
“现在最要紧的是预防大规模感染和并发症。
忠戟将军带回的药材里,有没有大量清热解毒、活血化瘀的品种?
我们需要熬制大锅的药汤,给所有伤员内服外洗,尤其是重伤员……”
她立刻又进入了工作状态,和黄芪商讨起后续的防疫和康复方案。
正说着,王焕走了过来,脸色虽然疲惫,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苏医官,你醒了就好。
将军有令,让你醒来后,若有精神,可去帅帐一趟。”
去帅帐?
江蓠回来了?
苏芷愣了一下。
这个时候召见她,是为了什么?嘉奖?还是询问伤兵营的情况?
她不敢怠慢,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便跟着王焕派来的亲兵前往帅帐。
帅帐依旧威严,但气氛与往日不同,少了几分临战的肃杀,多了几分大战后的凝重与疲惫。
帐外守卫的士兵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意。
通报后,苏芷走进大帐。
江蓠正背对着她,站在那幅巨大的边境地图前。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墨色常服,但依旧难掩眉宇间的倦色和忧虑。
捷报的喜悦似乎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多久。
“民女苏芷,参见将军。”
苏芷恭敬行礼。
江蓠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和难掩疲惫的眼眸上,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
“免礼。伤兵营……辛苦你了。”
他的声音比往常低沉沙哑,带着一丝缓和。
“此乃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
苏芷垂首道。
江蓠没有继续客套,语气凝重:
“此战虽胜,然北狄元气未失,其大汗主力尚存。
据最新斥候回报,敌军残部正向北溃退,但其后方部落正在集结,似有反扑之意。
且鹰嘴隘正面,敌之偏师依旧虎视眈眈。
我军虽胜,亦是惨胜,伤员众多,兵力吃紧。
下一步,是趁胜追击,扩大战果,还是固守待援,稳扎稳打,关乎全局。”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苏芷阐述当前困境。
然后,他目光锐利地看向苏芷:
“你昨日于伤兵营,临危不乱,调度有方,可见心志与常人不同。
本将军听闻,你于野外考察时,对地形地貌观察入微。
依你之见,眼下局势,我军当如何应对?”
苏芷心中震惊!
她万万没想到,江蓠召见她,竟然是要询问军国大事!
这完全超出了她一个医官的职责范围!
他是在试探她?
还是真的想听听不同的声音?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
她知道,自己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影响。
但看着江蓠那布满血丝却依旧深邃的眼睛,看着他眉宇间那为万千将士性命负责的沉重忧虑,一种冲动让她决定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将军,民女不通军略,妄言之处,还请将军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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