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檐角铜铃未响,案上油纸包边沿焦痕在灯下泛出暗红。林昭指尖抚过那道横贯纸面的断钩状墨渍,目光停在“兵部”残印之上,片刻后将其推入匣中,连同那枚未归档的密件抄件一并锁入书案暗格。铜锁扣合之声轻不可闻,他吹熄灯烛,解衣卧榻,却未闭目。
三更未至,窗棂轻叩三下,短促而有节奏,两急一缓。
他起身披衣,缓步至窗前,隔扇轻启。谢允立于庭中,玄色官袍裹身,腰间御史印隐现,未入正堂,只抬手递出一纸。林昭接过,就月光展读,乃宫门夜行簿抄件,墨迹未干,载有东宫侍从与相府幕僚子时前后三度出入宫禁,路线交错于偏殿廊庑,时间皆在亥末子初。
“裴相握有产房旧档。”谢允声低如线,“先帝崩前七日,太子生母暴卒,内廷无录,仅一稳婆次日失踪。今有人言,太子非帝亲出,血脉有疑。”
林昭垂手,纸角微颤,不动声色:“此言何据?”
“无据。”谢允冷笑,“正因无据,才有人惧其成据。你可知前月宗正寺突查玉牒库,调出嘉德十七年冬宫人名录?那日正是你入西清阁修史之期。”
林昭眸光微动。他未言玉珏之事,只道:“修史所见,嘉德十七年十一月朔,先帝召臣于偏殿,授玄圭半,言‘信物已分,事成当合’。此事未载实录,亦未见起居注正本。”
谢允呼吸一滞,上前半步:“玄圭?三人受托,陈山阳、裴元衡、李怀恩。陈死于火,李贬岭南,唯裴元衡尚在相位。若你所见为真,那半圭何处?”
“未见圭。”林昭缓声道,“唯见一残珏,青玉,断口锯齿,纹如云雷。与家传玉佩相合。”
谢允猛然抬头:“玉珏为信契,非诏书,却可证托孤之实。若太子血脉有伪,遗诏即危;遗诏若伪,国本即摇。你手中之物,非史迹,乃兵刃。”
院中风起,吹动檐下风铎,其声清越,却未掩住屋脊瓦片一声轻响。
林昭立时收纸入袖,谢允亦退半步。二人对视,皆不言语。林昭缓步退至门侧,手按门环,目光扫过院墙。谢允低声道:“若裴党知你得此线索,必以‘私藏禁物、妄议宫闱’诛之。”
“未必是裴党。”林昭轻推门扉,缓步出庭。
月光铺地,青砖冷白。他沿墙而行,脚步未惊落叶,至东南角排水沟畔,蹲身细察。砖缝间嵌一物,铜质微光。他以袖掩之,拾起藏入掌心。
返身入室,关门落闩。
掌心摊开,乃一枚腰牌,正面阴刻“宗正寺·巡夜”,背面小篆三字:“宁王府”。
谢允见之,神色骤变:“宗正寺掌皇族谱牒,宁王乃先帝庶弟,素与东宫不协。此牌若为真,窥者非为裴相,而是宗室中人——有人欲借太子之疑,乱而取之。”
林昭将腰牌置于灯下,以指腹摩挲背面篆文。宁王府三字笔划细劲,末笔微挑,与宫制官印风格迥异,似私刻。
“此牌非制式颁物。”他低语,“宗正寺巡夜当用铁牌,铜者仅限王府自遣护卫。宁王若遣人夜入御史居所,已涉擅闯官邸,罪同谋逆。”
谢允冷笑:“谋逆?他们等的正是有人动手。你若上报,便是你私会御史、勾结宗室;你若不报,此牌便是把柄,随时可抛于裴党案前。”
林昭沉默良久,取火折子点燃蜡烛,将抄件投入焰中。纸页卷曲焦黑,字迹在火光中一瞬消尽。他吹灭火苗,只留余烬落盘。
“从今夜起,西清阁公务,我仍照常录报。玉珏藏于《礼制考》夹层,原处不动。兵部密件,三日后移库,届时再观其变。”
谢允盯着他:“你信谁?”
“我不信遗诏,不信玉珏,不信血脉。”林昭将腰牌收入袖中,目光沉静,“我只信,有人想让我成为棋子。既如此,我便先做执棋之人。”
谢允忽低声:“东宫近来屡请增派侍读,翰林院已有三人应召。若你被荐,当如何?”
林昭未答,只将案上《论语》翻至一页,提笔在页眉书一“慎”字,墨迹未干。
谢允起身欲行,忽又驻足:“昨夜东宫与相府密使最后一次会面,地点不在府邸,而在城南永宁坊——那处旧宅,原为陈山阳别院,火后未毁,仅封门。”
林昭笔尖一顿,墨滴坠纸,晕开如血。
“陈山阳?”他缓缓抬眼,“那位‘死于火’的托孤大臣?”
谢允点头:“宅中仆役早散,然近月有人夜夜燃灯,守宅老仆称,来者不言不语,只于堂中焚香,面北而拜。”
林昭将笔搁于笔架,铜镇纸压住《论语》页角,目光落于那枚藏于袖中的腰牌。
“宁王府为何盯我?”
“或许。”谢允低声道,“他们以为你手中有另一半玉珏。”
窗外风止,铃声未再响。
林昭起身送至门侧,谢允闪身出院,身影没入巷口。他返身关门,落闩,转身欲收腰牌入匣,忽觉铜牌边缘微凸,似有暗槽。
他以指甲轻撬,背面小篆“宁王府”之下,竟藏一薄片铜片,弹出寸许,其上刻二字——
“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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