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拖着残破的身躯,如同一个从地狱边缘爬回的旅人,终于踉跄地驶近了那片熟悉的废墟轮廓。
聚居点围墙上的探照灯并没有打开——极夜背景下,电力必须节省到极致。
只有几点微弱的、如同萤火般的光芒在围墙哨位上闪烁,那是值守人员使用的最低功耗照明。
当大巴车那独特而嘶哑的引擎声由远及近时,围墙上的哨兵立刻发出了警报。
虽然光线昏暗,但那辆经过改装、焊接着钢板的大巴车身影
以及它那明显不正常的速度和摇晃姿态,立刻让留守的人们的心揪紧了。
“是他们!他们回来了!”哨兵的声音通过简易传声筒回荡在聚居点内部,带着紧张和期盼。
很快,聚居点那扇用各种杂物加固的大门被艰难地推开一道缝隙。
崔婶、王会计、小石头,以及许多没轮到值守的居民都涌到了门口,脸上交织着希望与恐惧。
然后,他们看到了。
大巴车浑身沾满了恶心的粘液、飞虫的残骸、以及大片已经发黑的血污。
车顶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破洞,如同被巨兽撕咬过。
车身布满弹孔和抓痕,右侧后轮虽然换过,但依旧能看出狼狈的痕迹。
当车辆歪歪斜斜地停稳在门口,引擎熄火后,那死一般的寂静更让人不安。
车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打开。
浓烈的血腥味、焦糊味、虫尸的腥臭味率先扑面而来,让门口迎接的人们脸色骤变。
第一个走下来的是林莫。
他脸上和手臂上新增的伤口还在渗血,衣服破损严重,但他依旧站得笔直,眼神锐利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确认安全,然后侧身让开。
接着是林澈。
他脸色苍白如纸,眼下是浓重的阴影,脚步有些虚浮。
但眼神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沉重的坚毅。
他手里紧紧抱着那个装满了药品的背包。
然后,是互相搀扶着、或一瘸一拐走下来的幸存队员们。
个个带伤,人人挂彩,脸上写满了疲惫、后怕和尚未散去的惊恐。
他们几乎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
最后,是由两名队员小心翼翼抬下来的、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老胡。
他胸口那被鲜血浸透的纱布,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出去时十二个精壮汉子,回来时,只剩七个站立,一个垂危。
死寂。迎接的人群也陷入了死寂。
崔婶捂住了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不是喜悦,是心痛和恐惧。
小石头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熟悉的叔叔伯伯们变得如此狼狈伤残,吓得躲到了崔婶身后。
王会计的算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老张最后一个从驾驶座上下来,这个一向硬朗的汉子此刻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看着围过来的乡亲,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哽咽的叹息。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崔婶率先反应过来,带着哭音,连忙上前帮忙搀扶伤员,“快!快抬进去!小心点!”
人群这才仿佛被惊醒,手忙脚乱地涌上来,搀扶伤员的搀扶伤员。
帮忙搬运物资的搬运物资。没有人欢呼,只有沉重的呼吸和压抑的啜泣。
林澈将药品背包郑重地交给迎上来的、手还在发抖的王会计
“王叔,药品,急需的都在里面。立刻清点使用,优先救治老胡和其他伤员。”
王会计接过那沉甸甸的背包,感觉接过的是一条条人命,重得他几乎拿不住。
连连点头:“好!好!放心!放心!”他抱着背包,踉跄着跑向作为临时医务室的房间。
林澈又看向崔婶:“崔婶,食物和其它物资在车上,组织人轻点搬运,统一入库。我们……需要休息。”
“哎!哎!知道了!你们快回去歇着!这里交给我们就行!”崔婶抹着眼泪,连连应声,赶紧招呼其他人。
林澈这才感觉一直紧绷的那根弦骤然松开,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身体晃了一下。
一只有力的手臂立刻稳稳地扶住了他。是林莫。
“我没事。”林澈摇摇头,勉强站稳,但脸色依旧难看。
林莫没有说话,只是扶着他的手臂没有松开,半强制性地带着他,朝着他们那个小小的房间走去。
没有人打扰他们。
所有人都沉浸在搜寻队惨烈归来的震撼和悲伤中,同时也被那满满一车的物资所带来的巨大希望冲击着,心情复杂难言。
回到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嘈杂。
林澈几乎是立刻瘫坐在了床边,双手捂住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这一路上的血腥、死亡、恐惧、还有那沉重的负罪感,此刻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吞噬。
林莫沉默地打来一点点温水,用干净的布小心地替他擦拭脸上和脖子上的伤口。
那些飞虫叮咬的地方已经红肿起来,火辣辣地疼。然后又处理了自己身上的伤。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