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血字之事,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林府这潭深水,表面虽被王氏以“疯婢涂鸦”的理由强行压下,水面之下却已是暗流汹涌,人人自危。
夜色深沉,乌云蔽月,西院的廊庑下,灯笼的光晕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光影幢幢,如同鬼魅。
王氏一声令下,管家林福便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以“清理邪祟,以免污秽了姑娘的居所”为名,将林晚昭居住的西院翻了个底朝天。
他们的动作粗暴而急切,与其说是清理,不如说是搜寻,每一个角落,每一处缝隙,都被火把照得通明。
林晚昭站在自己房门前,单薄的身影在夜风中显得愈发伶仃。
她垂着眼,面色苍白,仿佛被这阵仗吓得不轻,袖中的手却死死攥紧。
她知道,王氏要找的不是什么“邪祟”,而是小蝉可能留下的,能置她于死地的证据!
她不能等。
待到后半夜,搜查的家丁们终于散去,西院重归死寂。
林晚昭悄然推开房门,像一只灵巧的夜猫,避开巡夜的更夫,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潜回了那间散发着血腥与霉味的柴房。
柴房的门锁已被砸开,里面被翻得一片狼藉。
她没有点灯,只借着从云层缝隙中漏下的微弱月光,摸索到那面染血的墙壁。
白日里,她就注意到墙角有一处砖石松动。
此刻,她用早已准备好的发簪,小心翼翼地撬开砖缝,指尖探入冰冷潮湿的深处。
一阵摸索,指腹触及到一个异样的、带着韧性的边缘。
她心中一凛,屏住呼吸,用两根手指艰难地将其夹了出来。
是一张残破的纸角。
借着月光,她勉强看清,这似乎是某本账册的一角,上面用上好的徽墨写着几个采买的条目。
然而,那墨迹的颜色,与她记忆中林府库房存底账册的墨色,有着极其细微却又确凿无疑的差别!
母亲曾教过她分辨墨的好坏,这纸上的墨,分明是次等品,绝非林府官用。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有人在做假账!
她迅速将这半张残纸藏入袖中,正欲悄然离去,一道提着灯笼的佝偻身影却从拐角处出现,差点与她撞个满怀。
是张嫂。那个在府中做了几十年饭食的老仆。
灯笼的光照亮了两人煞白的脸。
张嫂看到是林晚昭,浑浊的眼中先是惊愕,随即被巨大的恐惧所淹没。
她一把抓住林晚昭的手臂,干枯的手指冰冷如铁。
“姑娘……姑娘,您怎么在这儿?”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嘴唇哆嗦着,“听老婆子一句劝,别查了,千万别再查了……”
林晚昭的心猛地一沉,她反手握住张嫂:“张嫂,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小蝉到底是怎么死的?”
张嫂惊恐地四下张望,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沉……沉井的……前天夜里,我起夜给老头子倒水,亲眼看见……看见林福管家和两个粗使婆子,抬着一个……一个大麻袋包袱,鬼鬼祟祟地往后园的枯井那边去了……”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低语声,似乎是巡夜的家丁正在靠近。
张嫂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甩开林晚昭的手,连灯笼都顾不上拿稳,踉踉跄跄地哀求道:“姑娘,求您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王氏她……她连小蝉都敢杀,我们这些老骨头,更是不够她塞牙缝的!您……您多保重!”
说完,她便像只受惊的兔子,提着摇晃的灯笼,一头扎进了黑暗的甬道中,瞬间消失不见。
林晚昭独自立在冰冷的廊下,晚风吹透了她的衣衫,却吹不散她心头的寒意。
张嫂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她脑中炸开。
王氏!又是王氏!
她不仅杀人,还敢在府中公然处理尸体,这是何等的猖狂与狠毒!
小蝉是跟了自己多年的贴身丫鬟,尚且落得如此下场。
自己这个名存实亡、被她视为眼中钉的嫡女,一旦被发现正在调查真相,下场只会比小蝉凄惨百倍。
她攥紧袖中的残纸,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毒蛇般缠上了她的心脏。
回到房中,她反锁上门,从妆奁中取出一只干净的瓷碗,倒上茶水,小心翼翼地将那半张残纸浸入其中。
这是母亲教过她的法子,有些特殊的墨水,遇水方能显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奇迹发生了。
在原本空白的纸张背面,一行模糊的字迹,如同鬼影般缓缓浮现。
字迹是用特殊的药水写就,极为隐秘。
“……盐引账伪……王……”
字迹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显然,这只是其中极小的一部分。
盐引!
林晚昭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几乎停滞。
林家世代经营盐铁生意,这是朝廷特许的营生,也是林家富甲一方的根基。
而盐引,便是官府发放的贩盐凭证,每一张都与巨额的税银和利润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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