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乍破。
咸阳城外的渭水北岸,一座巨大的军城如匍匐的钢铁巨兽,在晨曦中缓缓苏醒。
这便是渭水大营。
大秦帝国拱卫国都的最后一道,也是最坚不可摧的一道屏障。
寻常军营,闻鸡起舞,已是军纪严明。而此地,当第一缕熹微晨光刺破地平线时,十万大军的操练声浪,已然汇成一股足以撕裂苍穹的洪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独特的、混杂着汗水、皮革、铁锈与淡淡血腥味的气息,这不是杀气,而是久经沙场的军队,自然而然沉淀下来的铁血军魂。寻常人在此地,只怕连呼吸都会被这股凝重的气势所压垮。
一辆没有任何徽记的玄色马车,就在这股滔天军势前,缓缓停下。
车帘掀开,江昆一袭黑袍,从容步下。
在他身后,是面覆玄鸟面具的玄影,以及一百名身着黑色重甲、气息森然如铁的铁鹰锐士。
他们的人数,与眼前这座容纳了十万大军的军城相比,渺小得如同沧海一粟。
然而,当江昆的脚尖轻点在营门前的土地上时,那股无形的、仿佛要将天地都融为一体的军魂气浪,竟在他身前三尺之外,如遇礁石的潮水般,悄然分开。
早已等候在营门口的,是十数名身披重甲的将校。
为首一人,身形魁梧如熊,面容黝黑,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眉斜贯至右嘴角,让他本就凶悍的面容更添几分煞气。他身上的铠甲遍布着刀劈斧凿的陈旧痕迹,每一道伤痕,都是一枚货真价实的军功章。
此人,正是渭水大营三大都尉之一,蒙武的远房族弟,蒙山。
见到江昆,蒙山大步上前,抱拳行了一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军礼,声若洪钟:
“末将蒙山,携麾下诸校尉,参见虬龙君!”
“君上大驾光临,我这军营里满是泥腥味,可别脏了您的袍子!”
他身后的将校们亦齐齐抱拳,声浪滚滚,气势十足。
只是,他们的眼神里,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桀骜。那是一种百战老兵看待空降而来的“贵人”时,特有的、混杂着轻蔑与不屑的目光。
在他们看来,这位所谓的帝师,不过是仗着宗室身份,在朝堂上玩弄权术的文弱书生。虎符?不过是年幼大王一时兴起的赏赐罢了。
想让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骄兵悍将心服口服?
做梦。
江昆仿佛没有听出他话语里的讥讽,也仿佛没有看到那些挑衅的眼神。
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声音平静无波。
“开营,登台,点将。”
没有多余的废话,简洁明了得像一道军令。
蒙山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嘴角咧开一抹粗犷的笑容,侧身让开道路。
“君上有令,末将遵命!请!”
……
渭水大营的点将台,以巨石垒砌,高逾三丈,广阔如同一座小型广场。
当江昆踏上最高处时,台下,数以万计的秦军士卒已经集结完毕,黑色的甲胄汇成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钢铁海洋,长戟如林,旌旗蔽日。
那股汇聚了万人意志的铁血煞气,直冲云霄,仿佛能让鬼神退避。
然而,这肃杀的军阵之中,却有着一丝不和谐的嘈杂。
那些将校们,在各自的队列前,非但没有约束士卒,反而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不时发出一阵阵压抑的哄笑声,目光频频投向台上的江昆。
整个点将台,仿佛成了一个供他们看戏的戏台。
玄影站在江昆身后,周身寒气四溢,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已然发白。
江昆却依旧神色自若,他环视一圈,目光最终精准地落在了那群将校中,嗓门最大、笑得最猖狂的蒙山身上。
“都尉,蒙山。”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数万人的嘈杂,精准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方才还喧闹无比的军阵,瞬间安静了许多。
蒙山愣了一下,随即大笑着出列,再次抱拳,只是这次的姿态,多了几分懒散与敷衍。
“末将在!不知君上有何吩咐?”
江昆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本君听说,渭水大营的将士,皆是百战之兵,只认军功,不认王侯。”
蒙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毫不避讳地承认道:“君上说的是!我等都是些粗人,只信这刀口上舔血换来的军功。不知君上……”
他顿了顿,故意提高了音量,让周围所有将校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可曾在沙场上,斩获过几颗首级?”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将校们再也忍不住,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哄笑声。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挑衅!
“放肆!”
江昆身后的一名铁鹰锐士百夫长勃然大怒,手已按在了剑柄之上。
其余的铁鹰锐士,亦是人人面露杀机,冰冷的煞气瞬间锁定在了蒙山等人身上。只要江昆一声令下,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冲下台去,将这些出言不逊的将领斩杀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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