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麒麟殿。
殿外,是炼狱。
震天的喊杀声如同狂暴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疯狂地拍打着这座象征大秦最高权力的巍峨宫城。凄厉的惨叫,兵刃碰撞的锐响,攻城锤撞击宫门的沉闷轰鸣,交织成一曲足以让世间最胆大的勇士都肝胆俱裂的死亡交响。
冲天的火光,将殿外漆黑的夜幕映照得如同黄昏,光影透过巨大的窗棂投射进来,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疯狂摇曳,如同无数挣扎的鬼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与木料燃烧的焦糊气,刺鼻,且令人作呕。
殿内,同样是炼狱,人心的炼狱。
数十名平日里高高在上、仪态万方的秦国重臣,此刻早已没了半分威仪。他们聚集在大殿中央,一个个面无人色,汗流浃背。
有人焦躁地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祈求神明。
有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压低了声音激烈地争论着什么,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动摇。
更有甚者,已是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若非顾忌着最后的体面,恐怕早已哭爹喊娘。
“完了……西城门被破,叛军……叛军已经打到朱雀门外了!”一名负责咸阳防务的将军冲了进来,盔甲上还带着淋漓的鲜血,声音嘶哑而绝望。
“什么?!”
“这么快!”
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本就波涛汹涌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大殿内,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彻底击碎,恐慌如同瘟疫般,感染了每一个人。
“大王!不能再等了!”
一位须发皆白的宗室老臣,再也按捺不住,踉跄着冲到王座之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地哭喊道:
“叛军势大,宫门……宫门恐怕守不了多久了!为大秦江山社稷计,还请大王速速从章台宫的密道撤离,暂避锋芒啊!”
此言一出,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
“是啊大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大王安然无恙,我等便可号召天下勤王之师,他日必能卷土重来,诛灭叛逆!”
一时间,劝谏之声此起彼伏。
他们口中说着为江山社稷,眼中流露出的,却是最纯粹的,对死亡的恐惧。
然而,在这片沸反盈天的恐慌与绝望之中,王座之上的那道身影,却仿佛是风暴的中心,自始至终,都维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绝对的安静。
嬴政。
年仅十三岁的大秦君主,此刻并未穿着繁复的冕服,而是一身利落的黑色常服,腰间佩着一柄古朴的长剑。
他没有端坐,而是斜倚在宽大的王座扶手上,姿态甚至有几分……慵懒。
他没有看底下乱成一锅粥的群臣,甚至没有去听殿外那足以撕裂耳膜的喊杀声。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一块白色丝帛上。
他正用那块丝帛,一丝不苟地,极为专注地,擦拭着他身前横放于膝上的一柄剑。
天问。
剑身狭长,通体漆黑,仿佛能吸收一切光亮。随着嬴政轻柔而稳定的擦拭,那幽深的黑色中,渐渐透出一抹令人心悸的血色暗纹,如同潜龙的血脉。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
从剑格到剑身,再到剑锋,每一寸,都擦拭得无比认真。
那双握着丝帛的手,白皙而修长,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窗外映入的火光,在他俊秀而略显稚嫩的侧脸上跳动,却无法撼动他眸中那片深邃的平静。
这是一种极致的,动与静的对立。
殿外的血与火,殿内的恐慌与喧嚣,都仿佛成了他这幅宁静画卷的背景板,非但没能破坏这份宁“静,反而将其衬托得愈发……神圣,且不可侵犯。
“大王!”
那宗室老臣见嬴政不为所动,急得心如火焚,重重地以头抢地,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您倒是说句话啊!再迟……就真的来不及了!”
终于。
嬴政擦拭完了最后一片剑锋。
他满意地端详着手中那柄仿佛活过来的绝世凶兵,感受着剑身传来的淡淡嗡鸣。
他这才缓缓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眸子,终于投向了下方跪倒一片的臣子们。
他的目光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半分波澜,只是像在看一群……不懂事的孩子。
他想起了半个时辰前,那位被他视若神明的先生,在离开麒麟殿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请大王安心看戏。”
“一场……为你的加冕礼,而燃放的盛大烟火。”
当时,他还有些不解。
而现在,看着殿外这冲天的火光,他懂了。
原来,这真的是一场烟火。
一场用叛逆的鲜血与生命,来为他这位少年天子洗去所有稚嫩,铸就无上威严的……血色烟火。
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定与豪情,在他胸中激荡。
怕什么?
慌什么?
先生在看着。
这天下,便乱不了。
“都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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